哀帝有美人曰瓊霖,楚腰衛鬓,玉貌仙姿,哀帝愛甚,見人常因思鄉黯黯,便在城西築建章華樓,以供人賞景娛心。
後帝姬慘死,哀帝悲恸,章華樓從此荒棄。方今,朱欄褪色,玉階覆草,兼又怪談雲雲,昔年瑤台瓊室業罕有人迹。
此刻,裴衡卻枕在樓脊的鸱吻旁,正望星而醉。
鎏金瓦上,空酒成堆,見人掀封又要續飲,玄時終忍無可忍,劈手奪過酒壇,怒道:“别喝了。”
“本将軍千樽不倒,把酒給我。”涼月灑落,在他酡紅的頰間蓋了層銀屑,少年郎醉眼迷離,神色怏怏。
“自昨夜在醫舍見過殿下,你便悶悶不樂。”玄時躲着他抓酒的手,兀自問,“吵架了?”
提及秦顯,裴衡兩眼更酸,他垂落眉,低低嗫嚅:“我哪敢跟他吵。”
少年嗓聲喑啞,像極受了委屈,玄時不禁勸慰道,“殿下位尊,自幼衆星捧月,性子霸道些也屬正常。”
皎月如練,星霜荏苒,酒氣熏熏間,裴衡倏而念起少時事。
某日郊狩夜歸,裴衡與秦顯同路返家。
相傳,鳍司旱澇,為祈餘年風調雨順,北海素有懸肉祀鳍的舊俗。四月,春轉夏時,鳍鳥南歸,街旁盡是販肉的散攤。
行道變窄,鬧市人流擁堵,擠搡中,一老翁被掀倒,幾籃鮮魚滾撒滿街,頓時被哄搶一空。
見老翁跌地恸哭,裴衡心生恻隐,打馬上前,“老伯,您家魚怎麼賣?”
“......一、一條隻四個錢。”老翁拿袖抹淚,舉着籃裡的餘剩,抽噎地說,“這是鲢魚,肉甜的,鳍鳥最稀罕吃嘞。”
“行,那我都要了。”裴衡掏出錠小銀,俯身擱予老翁掌心,禱祝道,“千靈将軍賜福。”
鮮魚捆了麻繩,老翁将幾籃魚攢束緊,踟蹰着遞出,“公子等等......我我去酒坊換個錢,再找、找給公子。”
“好,你去吧。”似無所察,裴衡爽利應下。
老翁鞠了個躬,小跑着鑽入人潮,再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