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臉色似乎好了些許,好奇道:“朕有所耳聞,卻不曾親眼相見——你給朕演示一番。”
都說伴君如伴虎,這君意比天意難琢磨多了。夏靈勉強松口氣,不論如何起碼沒被立馬拖出去下獄砍頭,還有幾分回旋餘地。
天色漸暗,是風雨欲來之兆。
夏靈摘下腕間鱗片,對着那皇帝随手一抛,那串束好的圓片倏地散落一地,她細細查看,将地上的龍鱗片片撿到手心,胸中已了然。
“聖上今年二十有六,生辰在立秋當日——時辰八字不便細說了。”她慢悠悠道,“三歲習四書五經,五歲習治國之策,十六得入東宮,十八婚配遇發妻,二十有一登基為君。”
“學生說得可對?”
“哼,雕蟲小技。”皇帝搖搖頭,“稍有留心對此能知曉得更詳細,哪算什麼治天下的術法?來人,将她拖下去,壓入大牢明日問斬!”
“今年三月關東大雪,國庫告急;去年後宮力行節儉卻新納三位宮妃;半月前……”夏靈往前一步,盯着皇帝的雙眼,徐徐道來,“您便已做好打算要将探花郎許作驸馬,學生說的可對?”
“看來朕的宮中還有你的同黨?”皇帝冷面呵斥,“拉下去仔細審問,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皇上!”夏靈不為所動,目光死死鎖住不曾動搖,“學生還瞧見今日,辰時一刻,東南急報,大發洪澇,堤壩跨塌。”
“胡言亂語!”皇帝更是怒氣沖沖,郭尚書後頭的那位圓肚子官員替話道:“東南堤壩去年臘月才剛修建完工,聖上還親臨視察,處處穩固可靠,怎會……”
“皇上,皇上!”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快步行入大殿,低聲道,“東南桓城急奏,暴雨連日,澇災難擋,堤壩……垮了。”
他說的聲音很低,在偌大宮殿中傳蕩得清晰,一時鴉雀無聲。
宮門外的日晷正是辰時一刻。
皇帝匆匆按下奏折,面上怒氣已漸漸平緩,他的眼神又落在夏靈身上,多了一絲探究和……
笑意。
“你似乎還真有些本事。”他慢慢笑開來,心情大怒大喜,真比六月天氣還難以推測,“可本朝規矩,女子不得入朝為官。朕思來想去,不如……”
“封你做個才人,如何?”
夏靈尚未反應過來,身側的連語祁一句髒話早已脫口而出。
她看過去,身旁的少年一臉悔恨,好似真忍不住要給她磕頭謝罪。
心中是萬馬奔騰而過,踏得夏靈胸口悶痛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免了死罪,又判了她囚禁深宮的懲罰,她掙不脫又逃不出,已失去所有的力氣和手段。
這短短一上午,皇帝就給她賜了兩次婚,一次是給他的妹妹,一次是給他自己。
也不知夏靈是不是真有那麼重的皇室姻緣,龍鱗未說命理沒提,落在她頭上時夏靈才曉得那鱗片上一樣的妖紫色,的的确确是大不詳的征兆。
應下麼?
認命嗎?
她念書十載,跨越山河,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将,金榜題名入殿點探花,難道這一切都要功虧一篑,她還是落個為人侍妾深囚後宮的結局?
可夏靈還能怎麼拒絕,她已經抗過旨,施展渾身解數,隻換來皇帝輕飄飄的一句納侍妾封才人,就抹殺掉她竭力攀爬至此的心血。
她不該如此,她是治天下的豢龍氏後人,怎能止步于此。
門外的小太監又在拉長聲音禀報。
來人一身深紫官袍,長身玉立步步生風,掀起衣袂如滾滾浮雲,頭頂玉冠若神郎仙君。
夏靈認得那張臉,她在朝中那麼多人裡尋找,怎麼也找不到的臉。
丹鳳眼恍似刀光劍影銳利非常,眉間不染風塵,墨色如初。
他行禮也是灑脫自在,開口朗聲不卑不亢。
“微臣來遲。”
其實皇帝不會等他,等他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