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靈遲鈍地應一聲,腦中思緒煩亂,“侯爺說得是。”
“你不必煩憂,”蕭雲征細心道,“本侯尋一方住處算不上難事,自會為你挑上最好的,另派暗衛相護。”
夏靈低聲謝過,本想将眼神移到窗外,又見着蕭雲征擱置在車廂裡的畫卷,想起他在朝堂上說那些話,不禁開口問:“我……能不能瞧瞧?”
蕭雲征遞過去,夏靈指尖有些顫抖,來不及再撥亮車内燈火,就借着帳簾内透進的日光細細地瞧。
宣紙上所作是再普通不過的山水畫,不知畫的是何處景色,一旁題字倒是勁秀有力,其下閑章大小走勢,的确與夏靈手中豢龍冊上的如出一轍。
“夏臨風……”她小心撫摸着上頭那俊秀的字樣,忽然心念一動,扭頭問:“這字畫……真是侯爺尋到的?”
蕭雲征正靠着閉目養神,聽聞這話一睜眼,含笑道:“姑娘這是心有疑慮?”
“我看,這上頭的印泥好似有些新,”夏靈用指尖一蹭,居然真抹出一道紅痕來,她擡起眼,對上蕭雲征的,“難不成是侯爺親手所作?”
蕭雲征聞言不禁大笑:“本侯在你心中竟還有這等弄虛作假的本事。”
“這我哪知呀,”夏靈撚起指頭上的紅痕磨蹭幾下,“還以為侯爺一手遮天,什麼都辦得到呢。”
“秋渡水曾為欽天監監正,的的确确有豢龍氏傳人的名聲,然元啟六年宮中除夕夜宴走水,意外身故,并未留下子嗣。”蕭雲征道,“他在世所作書畫無人繼承,多被下人送至當鋪換些銀錢。我上次見過那枚閑章後特有吩咐查找留意,終在京中明氏古玩掌櫃手上尋到消息,匆匆查看,确為一緻。”
“隻是,人走茶涼,那副書畫究竟為誰人所作如何流傳至此,前因後果都不得而知了。”
夏靈垂下眼睫,面上似乎恢複了些血色,蕭雲征說得中肯,她左右琢磨,也下不了定論。
書畫與自己的身世定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隻是單憑一枚閑章,也的确說明不了什麼,那對夫婦掩埋在宮中的烈火裡,她根本無從查證,這書畫究竟是不是他們所作,豢龍冊上的印章又是不是他們特地蓋上,自然也無法一口咬定那就是将她遺棄至深山老林的親生父母。
蕭雲征此事算得上牽強附會,不過好歹暫時給她戴了個名頭,至于他人信不信……還得看後招。
“隻要人曾經存活于世,就定會留下痕迹。我留在京城做了靈台郎,慢慢查細細聽,總能再探知些線索的。”夏靈并不喪氣,像蕭雲征那樣握緊了手中畫卷,轉過頭瞧他,“但我這豢龍氏的身份,恐怕還需再想些法子,如何才能令聖上笃信。”
蕭雲征輕輕地笑:“五月蓮山禮寺,那時便見分曉。”
話音剛落,馬車前頭的車夫招呼着,說侯府已到了。
小伍兒早早就跑了進去替她收拾衣物,夏靈在車中匆匆将長發挽起,作了個少年男子的發髻,這才走進侯府内。
廂房中仍是熏香袅袅,花枝飄搖。
小伍兒自從知曉夏靈也是女子後就放松了好些,同她一塊兒疊着換洗衣物,再通通放入包袱裡,沒忍住啟唇歎道:“夏姑娘,你怎麼一身女子裝束也沒有哇,這男子的衣裳穿得自在麼?”
“瞧起來挺自在的,可要裝成男子就不自在了。”夏靈拍拍自己那杯布條裹得發悶呼吸不暢的胸口,搖頭說道。
小伍兒“撲哧”一聲:“倒也是——城南有家裁縫鋪子,裡頭的衣裳時興好看,若明日得了空,我随姑娘去瞧瞧?”
夏靈想想,自己既被許了官,也被揭露了身份,倒也無需再苦哈哈地扮作男子穿些長袍衣衫的了,何況靈台郎的官職還有朝廷俸祿,花些積蓄盤纏無妨。索性一口答應,約定明日午時同去。
蕭雲征給夏靈定的住處确實是極好,打一眼她還沒察覺出來,等夏靈左左右右地瞧……
“那就是欽天監?”夏靈驚訝道,從蕭雲征所說這家住宅步行至欽天監,最多也不過一刻鐘。
“正是,”蕭雲征不愧是飽受上朝之苦,選的住所也深谙為官之道,“若從屋後的小路走去,僅需半刻。”
夏靈喜笑顔開,尚且住在侯府時她可沒少見蕭雲征披星戴月入宮上朝,侯府離朝宮算不得遠,但路途風雪清晨濃霧,趕到宮中還需花費些功夫,便也不得不日日早起受苦凍。
而夏靈面前的住所,左側是酒樓飯館,右邊是集市攤販,往前直達京中神醫藥鋪,往後則小路一拐就達欽天監,甚好甚好。
她剛打算問問此地房租幾何,卻聽得蕭雲征遞過一袋銀錢,交代這是科舉之事的酬勞。
男人揚起唇角笑:“這下可不必拿本侯的玉牌到當鋪裡去了。”
夏靈将袋口一開,對着裡頭閃閃發亮的銀錠子滿眼冒金光,這可是想什麼來什麼,不禁誇贊道:“侯爺還真是及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