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靈的出現太突如其來,太不合時宜,端坐高位上的皇帝目光如有實質,重重威壓下來:“何事?”
一時夜風更涼,熙攘酒宴歸于寂靜,人人緘默不敢言。
她原先想了些借口,例如天色又變恐生異端之類,可剛剛熱血上湧沖在前頭,如今真真切切在天子腳下,又覺脊背冒汗頭腦混沌,她慣常使用的那些借口,未免太兒戲了些。
大概是知道夏靈說不出話,手腕上纏着的那串龍鱗好似想要幫一幫她,随着風向發出陣陣聲響,聲音清脆急促,仿佛行軍急令。
她莫名給這聲響弄得心中一緊,似乎真有什麼事要發生,短促的碰撞聲不斷響起,催着夏靈繃緊身子提高注意,應對着不知何時就要到來的危機。
而坐在聖上身側的蕭雲征,竟也在此時,目光警惕神色嚴肅,按住腰間的什麼,緩緩站起了身。
千鈞一發之時。
那原本乖順趴伏在皇帝腳邊,宛如一尾紅魚的絲蘭公主驟然起身,那柔軟腰肢一瞬間化作勁瘦薄刃,而曼妙紅紗遮掩之下的,赫然是一柄纖長軟刀,被女子從腕間猛地一抽,直直向端坐中央的皇帝劈去。
“黎胥!你當真以為自己就是真龍天子麼!”洛勒從喉嚨中發出怒喝,妩媚面龐全然被怒火灼燒得失去顔色,唯有她手臂上凸起的青筋見其心中不平。
夏靈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被眼前突發的一幕驚得失去動作,手腕上的鱗片愈發強烈地震動着,宛如在預告下一場劫難。
于是她迅速将懷中貼身放着的幾張符紙摸出攥在手心,不過眨眼之間,聖上驚吓得連“護駕”都喊不住,呆呆頓在原地不知所措,而身側的蕭雲征擡手,一把匕首自半空中旋飛出去,筆直便往絲蘭公主手中軟刀襲去。
隻聽铮鳴作響,匕首生生撞在洛勒手中軟刀,那柄閃着寒光的上好軟刀恍铛墜地,絲蘭公主也因突然的撞擊失去平衡,再次撲倒在地,又慌亂着爬起,趔趔趄趄地往外逃。
蕭雲征一聲令下,四面八方侍衛通通持刀而來,甲胄齊整步履穩健,不多時喜慶婚宴就給寒氣淩冽的刀刃包圍。
洛勒雖想逃脫追捕,可無奈四周無路可退,隻好一個轉身長臂一伸——
夏靈心中大叫不好,靈機一動身子往下一蹲,洛勒撈了個空,夏靈還在竊喜自己反應迅速,不想那洛勒才不顧其他,整個身子狠狠砸了下來,夏靈還沒來得及挪步逃跑,就被洛勒困住,金紅薄紗蒙了滿身,好像被隻蜘蛛精網住的獵物。
夏靈哀叫一聲,這都什麼破事啊,抽抽鼻子就要推開洛勒掙脫束縛往外爬。
“還挺香。”
夏靈腦内忽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不對,這不是品熏香的時候!
都怪夏靈抽的那兩下鼻子,洛勒身上香粉都一股腦嗆入夏靈鼻腔,鬧得她連打好幾個噴嚏,好不容易扒拉開頭頂蒙着的紅紗濃香想喘口氣,就覺脖子一緊。
洛勒又不知從何處抽出幾縷紅絲,似乎是趁夏靈尚在掙紮之時,一圈一圈地纏在了她的脖頸上。
這什麼招數……
洛勒手心一收,夏靈頸間皮膚都好似要被紅線割破,那紅線細如蛛絲,卻比鄉間大嬸們捶打搓洗過的竹片還要堅韌,夏靈口鼻皆受限,隻剩下狹小的氣流緩緩經過維系一絲生機。
夏靈控制不住伸手去抓,可不論她如何努力,那紅線都不受影響,而身後的洛勒得意地發出獰笑:“這是絲蘭國的國寶,就算把你脖子都割下來,也不會有一點兒損傷。”
這下可是大禍臨頭了,夏靈攥着手中符紙,窒息的困境幾乎要将她所有法子都清空,夏靈知道自己該趕緊念個咒或者貼道符,保住自己的小命,但若真如洛勒所言,幾根紅線威力無邊,她總得弄清弄清這是什麼玩意。
“可是,洛、洛勒公主,”夏靈吐着舌頭艱難開口,“我就是個小、小、很小的官,你抓我,沒、沒用!”
“怎麼沒用?”洛勒的笑聲尖細,刺得夏靈耳膜癢癢,“全場精兵都由那位蕭将軍調配,我就不信……他真舍得你的小命。”
“啊,是嗎?”夏靈眨眨眼,“你怎麼知道的?”
洛勒得意開口,手中的絲線也随之一松:“本公主一看便知——你當聊天呢!”
“總之,蕭将軍,你最好放本公主回去。”洛勒狠狠揪着夏靈往外拖,步步謹慎,“否則你這輩子别想見到她!”
這話說得,好像滿朝文武國家政事,都由蕭雲征做主了似的。
夏靈小心翼翼地補充:“他又不是皇上。”
“我們絲蘭國隻認真正的勇士,”洛勒瞪一眼,夏靈覺得身後涼飕飕,又聽洛勒喊話道,“台上那位僞造龍脈的懦夫,連征戰沙場搶奪土地的勇氣都沒有,我絲蘭國上下子民不會聽你的差遣!你也别想得到絲蘭國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