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靈與蕭雲征皆有救駕之功,二人各自有賞,絲蘭公主帶來的随從早已被南楚官兵盡數鎮壓,宴席短暫混亂過後還在繼續,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一貫歌舞升平。
隻是蕭雲征悄悄和聖上告退,不知說過什麼,皇帝低頭應允,他緩緩退下後繞開人群快步離去。
夏靈身上燒傷,聽完太監封賞後就打算着趕緊找個郎中瞧瞧,她自己看不見傷情,脖頸疼得她龇牙咧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月夜風暖,春水映梨花。
夜裡的京城仍是燈火通明,與白天相比好似全然換了模樣,可惜夏靈也被黑夜吞沒掉對路徑的記憶,絞盡腦汁地回憶:蕭雲征似乎說過侯府附近有家藥館——可侯府又該怎麼走了?
她慢慢地想,思緒被急促馬蹄聲打斷,吓得湖畔遊魚四下竄逃,亭内梨花簇簇散落。
“夏靈,”來人招呼着她名字,好像在唇齒間輾轉過千百次那般熟稔,“傷勢如何,急着回去麼?”
果然是蕭雲征了。
他騎在馬上,一身華貴紫袍似乎繡有金線,在明亮月夜下熠熠生輝,宛如金石瑰麗。
長眉似竹鳳眼淩冽,蕭雲征翻身下馬,動作輕矯,衣袂短靴便落至夏靈跟前。
夏靈望向那張熟悉的臉,努力借着月色去分辨他臉上神情,她即便是情窦初開也該知曉,若郎君對女子有情,一張俊美面皮上該是何等關切憐惜。
蕭雲征輕皺眉頭,似乎是在怪罪這惱人月光,叫他看不清夏靈脖頸上剛被烈火灼燒過的傷痕。
“罷了,我又不是郎中,也瞧不明白。”蕭雲征歎道,當即就要夏靈騎上馬去。
“去哪?”夏靈緊張兮兮,“我可不會騎馬。”
“踩腳蹬,慢慢爬。”蕭雲征站在她身下,握緊了缰繩,“燒傷可大可小,帶你去尋神醫看看。”
夏靈爬得好生狼狽,那蕭雲征的馬也不知道與她對不對付,又是搖尾巴又是甩鬃毛,把她弄得一驚一乍。
倒是蕭雲征好脾氣得很,見她安安穩穩坐上了才躍身上去,聲音沉沉,含幾分笑意:“我記得懷青書院有騎射一課,姑娘沒好好修?”
這話說得,夏靈可還記得,便也拎了舊賬出來算一算,強詞奪理道:“若不是侯爺前來尋玉打攪,恐怕我早就是騎射好手了。”
蕭雲征聽了她的大話隻是笑,大抵是不想叫太多人知曉,一路疾馳紅塵四起,路上行人連馬屁股都沒瞧見,蕭雲征就拽着缰繩往前處去了。
不多時,白氏醫館的招牌就挂在夏靈眼前,蕭雲征囑咐着她小心下去,自己先步到醫館裡同裡頭的郎中說過幾句,等夏靈慢慢安撫過馬頭走進醫館時,白郎中已點好油燈,移到夏靈頸邊。
“怎麼弄的?”白郎中皺眉發問,“傷口不大,又比一般火焰灼傷更嚴重,得費心料理。”
“能治好麼?”夏靈方才給蕭雲征那句可大可小吓了一跳,心想這人是從戰場上下來,對傷情比她了解的要多些,一路提心吊膽,生怕魂斷京城。
“這點大小還不至于緻死,”白郎中順手開了幾副藥,遞給身後的學徒去配,“隻是記得每夜換藥,傷處忌水,免得留疤。”
這倒弄得夏靈和蕭雲征像什麼大驚小怪驚慌失措的家夥,一點小事就匆匆上門擔心小命不保。
夏靈接過白郎中秘制的藥膏,對着銅鏡裡頭的自己卻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
“怎麼?”蕭雲征扭頭看她,眉毛輕擰,眸中被火光映襯出柔和暖意。
夏靈心弦被揪了又揪,她想起自己那些算不上計劃的打算,愁腸百轉的情意在腹中亂撞,那些被混亂攪渾的話語吐不出口,眼下倒成了新的時機。
“我擡着頭瞧不清,”夏靈捧起膏藥意有所圖,“抹不準膏藥。”
蕭雲征不是什麼袖手旁觀之人,至少在夏靈這似乎從來也不是。不論是酒樓之上出手相助,科舉之時收下隐瞞,就連急病卧床藥難入口,他向來是舉手之勞,能幫就幫了。
夏靈都快忘了剛見面時他是何等矜貴,連說句話都要侍衛代勞,嘴皮子仿佛鍍過金,稍稍一碰就虧下幾兩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