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掠過天際,在日夜交替中漸漸隐沒,随之而來的是漸濃的灰暗。
微風輕拂着搖曳的柳枝,“劈嗒,劈嗒”的聲響在幽暗中緩緩傳開。
京城西郊矗立着一座宏偉的府邸,大門之上镌刻着“李府”二字,門前白虎繞柱的雕像,甚是威嚴赫赫。
府内靜谧安甯,唯有那“朔朔”的風聲隐約可聞。
府邸西北角有一片蓮花池,池水清澈見底,即便夜色深沉,仍能瞧見魚兒遊弋的身姿。
池子中央建有一座六角亭子,亭子四周輕紗環繞,透過紗簾,隐隐約約可見亭内有兩人的身影。
“小姐,你可是在想着白天遇見的那位書生?”
小雪從亭外走來,輕輕拍了拍正趴在欄杆上發呆的李昭年。
李昭年身形微微一顫,見有人來,急忙将一塊染血的衣布藏入袖中,待心緒稍稍平複,才不慌不忙地說道:“休要胡言。”
“嘿嘿,在我的軟磨硬泡下,那個大塊頭都跟我說實話了,小姐。”
小雪雙手叉腰,臉上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目光不經意間瞥見李昭年慌亂的手腳和藏在袖口的布,眼角一彎,戲谑道:“呦,呦,呦,小姐,那是何物?”
李昭年轉過身,輕輕攬住小雪的脖頸,佯裝兇狠地說:“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我此刻便掐死你。”
“哎呀,小姐,勒得疼,疼死了,我不再說了,再也不說了。”小雪眨了眨眼睛,裝作滿臉痛苦之色。
“罷了,放過你便是。”李昭年松開手,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小雪轉過頭,迎着李昭年的笑容,随即說道:“小姐,我怎覺得你心懷不詭呢?”
“不過啊,這可是小姐除了李府之人外,首次與異性如此近距離接觸呢。”
忽然,小雪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拍手道:“對了,小姐,如今科舉考試被嶺委太監一派把控,隻有達官貴人的子孫後代方能通過會試。”
“所以,小雪斷定那人必定落榜。”
李昭年緊蹙眉頭,焦急的話語中透着一絲憂慮:“那該如何是好?難道父親也無能為力嗎?”
“哎呀,小姐,現今整個朝廷上下,誰人不知皇帝陛下格外寵信嶺委太監一派,李大人恐怕也難以插手。”
“不過........”
“倒是有一條路,嶺委太監也無法染指。”小雪眼珠一轉,湊近李昭年耳畔低語。
“……”
“小雪,這個真的好嗎?會不會太危險了。”李昭年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
“小姐,你且信我,這亦是一條出人頭地之路,雖說充滿血腥,可相較于朝廷中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反倒更為安穩。”小雪信誓旦旦地說道。
黑暗籠罩大地,萬家燈火漸次熄滅,皎潔的明月亦被烏雲遮蔽。
忽然,西郊傳來一陣馬蹄聲,一輛馬車悄然間停靠在李府門外。
“小姐,小姐,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小雪笑着奔至李昭年的閨房。
李太壽入府後,徑直走向書房。
他在書桌後盤膝而坐,雙手揉按太陽穴,便聽得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一聲威嚴的喝令從書房内傳出。
隻見門外走進一人。
那人進來後,目光緊鎖着李太壽,輕聲說道:“如此深夜打擾了爹爹,昭年向爹爹賠個不是!”
“嗯,昭年來了,這般時候,怎還未安歇?”
李太壽聽到熟悉的聲音,趕忙擡起頭,聲音不再那般嚴厲,反倒柔和了許多。
“爹爹尚未歸府,昭年心中甚是牽挂,輾轉難眠,無法安然入睡。”
李昭年走到桌前,盤膝坐下。
“哈哈哈,爹爹無事,隻是近日朝廷有些變故,所以回府尚晚些。”
李太壽面帶微笑,看向李昭年的目光愈發寵溺。
“不知是何變故,爹爹能與昭年談之一二嗎?”李昭年皺起眉頭。
李太壽略作思忖,心中暗念:這些事,确也該讓這小妮子知曉了。
随即一聲歎息響起:“如今當朝乃是徐恒帝皇甫靖在位。”
“在他執政的數年間,皇朝動蕩不安。”
“現如今,朝廷分為兩派,一派是以嶺委為首的太監一派,在陛下打壓三大家族之際,他們迅速籠絡衆多大小家族,如今勢力已然不容小觑。”
“另一派則是以三大家族為首的維和派,麾下皆是當年效命先帝的家族。”
“爹爹,不是四大家族嗎?”李昭年眨了眨眼,問道。
李太壽臉色微變,歎息一聲,怅然道:“蕭族以武力見長,世代戍守邊疆,近年來邊疆屢遭侵擾,已無暇參與内部紛争。”
“而今陛下更傾向于嶺委一派,隻因當初先帝舍棄長子,立幼子為太子一事,我們四大家族曾表示異議與不滿。”
“然陛下終日沉湎于美色、射箭、遊樂,已然無心于朝政,朝中事務多交予嶺委一派處理,我們四大家族的處境頗為微妙。”
李太壽言語間,卻瞥見李昭年頓住的臉龐,在後者眼中捕捉到一絲猶豫,便就此止住話頭。
“罷了,天色已晚,你且速速回房歇息。”
李太壽低下頭,連連歎息,揮了揮手。
“爹爹,昭年尚有一事相求。”李昭年急忙說道。
“你這丫頭終于肯道出此番來意,說吧,所為何事?”
聽聞這小妮子的目的,李太壽也不禁咧嘴一笑。
“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李昭年雙手握住李太壽的手臂,将頭靠在他的肩頭。
“快說,但違法之事你爹可不會應允。”李太壽不耐煩地說道。
李昭年眼珠一轉,說道:“想請爹爹寫一封前往邊疆參軍的推薦信。”
“要此作甚?你難道想去參軍?我絕不答應。”
李太壽一時驚愕,疑惑出聲,語氣中帶着幾分惱怒。
“哎呀,爹爹,是我的一位朋……友。”李昭年委婉地說道,聲音漸弱。
李太壽聞言,神色稍動,眉頭微蹙,旋即舒展開來,悠然道:“行,明早來此處取,即可。”
傾盆大雨連下數日,李昭年重拾往日彈琴書畫的生活,隻是相較以往,多了一項發呆之事。
待雨過天晴,清新的空氣透着絲絲涼意,李府的蓮葉上,蝸牛悠然爬行,蝴蝶輕盈翩跹。
今日是放榜之日,地點依舊如往昔般,在京城城門旁的公告欄處。
李昭年頭戴帷帽,與小雪、楊武一大早便前往那裡靜候。
城門口人頭攢動,有老有少,時而傳來歡呼聲,時而響起歎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