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需停靠河内郡修整,順利的話預計二十至二十五日抵達長安。
河道寬闊,初春的風沒有阻攔,拂過大船所有艙門與桅杆。船上備了各種充盈日常用度的東西,吃喝玩樂俱全。
喬息不喜歡乘船,多癱在甲闆看景,時刻留意天色與河面情況,順便想事情。
白蹊通和李伯樣拖家帶口,時不時找孤零零的喬息談天,交流到了長安要做的事。
去長安這事不在李伯樣的計劃中,他興緻不高,已經打算不在長安久待便返回臨淄。白蹊通則計劃看看長安商賈現狀再說。
喬息是三人中最堅決的,好不容易到了長安,輕易是不會走的。
“暈船麼?”
喬息獨自望着天空曬太陽,聽見一聲詢問,低頭看去。韋莊向她走來,邊道:“我看你總是待在甲闆上,怕你暈船。”
“有點。”喬息悶聲道:“不喜歡乘船。”
“薄荷膏,聞一聞止暈。”韋莊給她一個小瓷瓶。
喬息接了聞一口,清醒許多,但仍然心情煩悶。不光是暈船的問題,沒有稻華在身邊,重一點的東西她都拎不起來,很多事情不好做。
韋莊隔着持禮的距離在她旁邊坐下,問道:“你為什麼喜歡資助仕者?”
看起來是想與她談心的樣子。喬息微微偏頭,無事可做,便跟他聊聊,攤手道:“為權啊。”
她道:“商人不能入仕,有再多的錢都不能。我有錢,但沒權,直接拿又拿不到,那隻能曲線救國了。”
韋莊挑眉笑了,“喬老闆野心真大,還以為喬老闆會有些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或是苦衷。”
“苦衷。”喬息面上若有所思,心裡十分不在意,“這需要什麼理由?誰不想擁有力量,掌控自己,也掌控他人。你想脫離公主府不也是這一所求嗎?”
韋莊緩緩颔首承認,沒有反駁。
他扭頭看着她,打量半晌。不知看出了什麼,慢慢笑起來。
“我在你身上沒有看到對權力的追逐和渴望。”韋莊道:“謀權對你來說隻是過程,得到權力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得到權力之後打算做什麼。做什麼。喬息卻沒有順着他的話去想,隻道:“我藏得好。”
像是以為她不願意說,韋莊移開視線,不追問。
初春陽光十分溫和,河水反照日光也不顯燥熱。船身随着河面一起蕩漾,漂浮着一些可見的碎冰。河岸群山連綿,遍布田地,不像大海那般一望無際。
喬息望着岸邊靜了片刻,開口道:“長安有個朱真閣,你知道嗎?”
韋莊又側頭看過來,“當然知道。”
朱真閣是大楚與異族白牢通商後,白牢使臣在大楚境内建立的唯一一座除巫祠之外的樓閣,是為萬民祈福之地,是上達天聽的通神之所,誕生了大楚至今僅有的一位女侯,曾經名震一方。雖然如今已然落魄,但也有着無法忽視的輝煌過去。
“朱真閣暗中有一群人在大楚與白牢之間販賣人口,你有聽說嗎?”她問道。
韋莊愣住了,茫然地搖頭,“沒聽說過。”
喬息收回目光,不再多問。
“你在臨淄也能調查朱真閣?”韋莊微微探身向她看來,“這事你有證據嗎?你謀權是想為被拐賣的人伸冤?”
他挑眉,“得權之後但行正義事?”
“查不到。”喬息耐着心點醒一次,“我沒權,手伸不了那麼長。”
他思索道:“朝廷九卿之一的大鴻胪,掌管諸侯與異族事務。你所說的拐賣人口事關白牢,肯定需要大鴻胪的人介入,那你資助的人都是受命于你進入了大鴻胪任職?”
喬息看他一眼,總算知道帶着薄荷膏來找她談天,詢問她資助風格才是他今日的重點,朱真閣的事喬息便和他點到為止了。
“資助這種事互惠互利,兩邊各有所圖。我不會讓對方全然按着我的心意行事,他對仕途的規劃與想去的官署都可由他自行決定。隻是入仕之後,有的時候需為我做事,必須按我命令行事,不得拒絕。”
“你若是資助,為官途中所需的一切費用都由你出嗎?”
“這是自然。不然上下打點和助邊費等等,加起來數目不小呢,當官的那點俸祿難以支撐。”喬息手中瓷瓶隔空點他,“家世不可靠時,無權無勢,你隻要入了仕就是個窮人了。”
“我現在也不富裕啊。”韋莊歎氣。
喬息對他這幅樣子不認可地搖搖頭,“當今世上,要麼有錢,要麼有權,做人不能兩頭都挨不着。”
“說得簡單。”韋莊苦笑,“放眼整個天下,能挨着一頭的人有多少。”
“做起來也簡單。”喬息聳肩,“我白手起家,到成為臨淄私營首富,隻用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