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闊笑靥一現,點頭道:“好。”
光亮消失,天直直黑下去。夜幕擡頭時分,虞奈被肩上的傷痛醒,他躺在羊毛毯上,左肩的傷口已被悉心處理過,牙帳内殘燭将滅,映出他蒼白的臉。虞奈知道時辰已晚,他腳步虛浮地走出白牙帳,入目所見是一團橘紅火光,突厥人正圍着篝火唱跳,一派歡快之景,他站在此處倒是顯得格格不入。
忽地,人群中沖出一名戴白氈帽的女子,她身着節日盛裝,沖着他叽裡咕噜說了一通突厥語,看到虞奈一副迷惑的模樣,女子這才反應過來,用漢話慢慢道:“你受傷,你休息。”
他答:“我要回家。”
“不,不行,不行。”她話音說的蹩腳,擺手阻止他。
“那要怎樣?”
女子比劃着虞奈的肩頭,道:“你好了,可以走。”
虞奈拱手行了一個禮,繼而道:“多謝姑娘,不必。”
“哎哎!哎!”人群嘈雜,女子的呼喊被淹沒進去,她喊着誰的名字:“塔克西!塔克西!”聽到自己名字的男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跑去,虞奈本就走得不快,這下又被身高馬大的男人攔住。
男子漢話說得流利,他對虞奈十分客氣:“公子,留您養傷是可汗的意思,我們屬下都是奉命執行。”
“我要回去。”聽到可汗二字,虞奈的臉冷下來。
“那.....您随我一同去請示可汗?”
虞奈眼神閃爍一瞬,鬼使神差地道了句好。
去往王帳時,男子喋喋說了一路,道是今日熱鬧都是為了慶祝可汗生辰,又道草原要迎來新可敦,今年也就大婚了。
虞奈默默聽着,他面無表情,沉靜如常。
不知何時停下來,男子讓他等待,自己走了進去。
虞奈擡頭望去,纖長的眼睫輕閃,他迅疾地轉過身,背對觥籌交錯的晚宴。
他笑,聲音卻染着苦澀。從他看見那人坐在黑馬上的一瞬間,沉寂多年的記憶便再次絞緊心頭。方才,他們目光遙彙,那人的視線隻停在虞奈身上一刹,而後便牽住身旁女子的手,交頸附耳,言笑晏晏。
聽過屬下複命,克烈猶疑,詢道:“他家住哪處?”
士兵犯了難,回答:“屬下不知。”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消瘦的身影上,隻覺這道背影無比熟悉,仿佛許多年前就這般在他眼前浮現過。
“可汗。”席中忽然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男音,順着聲音望去,隻見一名身着華貴的中年男人手持酒杯踱步站出來,他是葉護藥葛羅氏、闊闊的父親,手中握着小半個突厥。葉護舉起金盞,示意在座起身,對克烈道:“可汗,今日格魯為我們闊闊求個恩典。”
方才黏在克烈身側的女子一下羞紅了臉,等待指示的士兵亦不敢做聲,他知道葉護大人這是要逼緊可汗的婚事。
“葉護大人請講。”克烈裝作無事,客氣道。
藥葛羅笑道:“可汗,您登王已有三年,您若再不成婚開枝散葉,整個草原都不答應!哈哈哈!”
“呵。”克烈垂下目光,附和着笑了一聲。陰影中,可汗的臉色沉沉,不見任何分明的表情。
坐在近處的大喀木察覺到可汗沉下來的氣場,起身打了個圓場,“葉護大人還是心急了,按照教禮,可汗還要為伏羅可汗繼續齋喪,此時操辦大婚,不太合适。”
“大喀木,”藥葛羅想說什麼,到嘴邊吞了回去,“那可汗訂婚總不為過吧?”
克烈高坐王位,他注意到遠處那人等不及地想離開,心中騰起幾分急切,對臣子們沉聲道:“王的婚事,無需下臣操心。”話一出,座下衆人臉色紛紛一僵,闊闊更是泫然模樣。
“等定了波斯,再說此事。”克烈可汗丢下一句,又丢下宴上衆人,跟着方才禀報事宜的士兵離開。
大喀木看着可汗消失,起身拉住不知是怒是忍的藥葛羅,繼續圓場:“想必可汗是有重要軍務處理,我們再喝!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