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梧桐樹的縫隙灑下來,在文靖專注的側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劉姿看着他熟練地使用刻刀,在那塊鲸牙上雕琢出流暢的線條。木屑紛紛揚揚地落下,像一場微型雪暴。
"你在做什麼?"
"琴鍵。"文靖沒有擡頭,"傳統鋼琴的象牙鍵現在都用塑料代替了,但老周教我一種古法,用鲸牙做擊弦機的頂杆......"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手上的動作卻越發精細。劉姿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文靖第一次主動将冰島的經曆轉化為具體的創造,而不是藏在音樂裡的隐喻。
老周端着茶盤走出來時,文靖正在打磨最後一道凹槽。老人放下茶杯,從口袋裡掏出一副老花鏡戴上,仔細檢查那塊鲸牙。
"弧度還差一點。"他用拇指摩挲着表面,"鲸牙是有記憶的,太急會裂。"
文靖點點頭,換了一把更細的锉刀。劉姿端起茶杯,發現杯底沉着幾片銀白色的物質,茶湯帶着淡淡的鹹味。
"海月水母幹,"老周眨眨眼,"對音樂家的手指好。"
午後陽光漸漸西斜,院子裡隻剩下锉刀與鲸牙摩擦的沙沙聲。劉姿坐在一架未完成的小提琴旁,手指無意識地撫過琴箱上鑲嵌的珍珠母貝——那是一片精緻的魚尾形狀,在陽光下泛着虹彩。
"那是給埃爾莎的,"老周突然說,"文小子答應教她中國民謠,她非要學二胡。"
劉姿忍不住笑出聲。想象那個紅發冰島女孩拉二胡的樣子,确實令人忍俊不禁。
"好了。"文靖突然舉起那塊鲸牙,對着陽光檢查。現在它已經變成一枚精緻的零件,曲線優美得像海浪的凝固瞬間。
老周接過零件,眯眼看了看:"可以用了。"他轉向劉姿,"知道為什麼鲸牙适合做樂器嗎?"
劉姿搖頭。
"因為它們曾在深海裡聽過最真實的歌聲。"老人輕輕将鲸牙零件放在劉姿掌心,"現在該輪到它傾聽人類的了。"
文靖擦掉額頭的汗水,突然拉起劉姿的手:"來試試。"
他們回到那架奇特的樂器前。文靖小心地拆下一個塑料部件,換上那枚鲸牙零件。當他再次按下琴鍵時,音色微妙地改變了——低音區多了一種類似鲸類鳴叫的共鳴,高音則更加清透。
劉姿的手指自然而然地加入。這一次,他們的演奏比早晨更加默契,仿佛那枚鲸牙真的帶來了某種海洋的記憶。老周悄悄按下錄音鍵,嘴角挂着滿意的微笑。
夕陽将院子的圍牆染成金色時,小雨的電話打破了這片甯靜。
"你們在哪?"她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出,"紀錄片放映會還有兩小時就開始了!"
文靖這才想起被遺忘的約定。挂斷電話後,老周已經将鲸音琴的組件拆卸裝箱。
"帶走吧,"老人将工具箱遞給文靖,"記得常回來看看。"
回程的出租車上,劉姿抱着裝有鲸牙零件的密封盒,文靖則護着琴體主體。車窗外的上海華燈初上,高架橋像發光的河流般延伸向遠方。
"今晚的放映會,"劉姿突然問,"要演奏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