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姿走到他身邊,發現琴蓋上攤着一本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修改的樂譜。有些地方被反複塗改,紙張都快要磨破了。
"這是......"
"給你的。"文靖合上筆記本,遞給她,"一首隻需要左手彈奏的曲子。"
劉姿翻開第一頁,看到标題寫着《晨光》。她注意到每一個音符都寫得格外工整,連休止符都描得很深,像是生怕她看不清。
"你什麼時候......"
"夜裡睡不着的時候。"文靖的左手無意識地摩挲着輪椅扶手,"護工來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
劉姿突然明白為什麼最近幾天醒來,總能看到客廳亮着微弱的燈光。她低頭翻着樂譜,發現中間有幾頁被撕掉又重新粘上的痕迹。
"前面幾版太難聽了。"文靖像是察覺到她的疑惑,"左手能彈的音域有限,寫不出想要的感覺。"
劉姿把樂譜放在琴架上,坐下來開始彈奏。起初有些生疏,但很快,那些簡單的音符在她指下流淌成河。文靖靜靜地聽着,眼睛微微閉起。當彈到中間一段突然的休止時,她的手指懸在空中,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張力——那不是殘缺,而是留白。
彈完最後一個音符,房間裡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文靖睜開眼,發現劉姿的眼眶有些發紅。
"太難聽了?"他輕聲問。
劉姿搖搖頭,手指撫過樂譜上那些深深的筆迹:"你用了多少時間?"
文靖移開視線,看向窗外漸暗的天色:"不重要。"他頓了頓,"比你在廚房切到手,比你在辦公室睡着,比你在夢裡還背曲目的時間要少得多。"
劉姿突然抓住他的左手,翻過來看到指尖上細小的繭子和幾道還沒愈合的劃痕。文靖想抽回手,卻被她握得更緊。
"我們得談談。"她說。
文靖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點頭:"去買黑膠吧,路上說。"
暮色中的唱片店裡,文靖停在爵士樂區前,左手翻檢着唱片。劉姿站在他身後,看着他小心地用指腹邊緣挑起唱片邊緣,再用手腕的力量将它托起——這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單手取唱片的方法。
"其實我害怕。"他突然說,聲音淹沒在店裡播放的藍調音樂裡,"怕再也寫不出像樣的曲子,怕成為你的負擔,怕......"
劉姿蹲下身,與他平視:"我知道。"她接過他手中的唱片,"我也怕。怕來不及,怕做得不夠好,怕......"
文靖的左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我們像不像兩個傻瓜?"
唱片店的燈光昏黃,角落裡老舊的音響正放着Bill Evans的《Peace Piece》。劉姿突然笑了,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特别傻。"
回家的路上,文靖的輪椅在前,劉姿推着他,裝黑膠的紙袋挂在輪椅把手上輕輕搖晃。路過一家花店時,文靖突然讓停下。
"要買花?"劉姿問。
文靖搖頭,指着櫥窗裡的一盆綠植:"買那個吧,仙人掌,好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