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姿看着那株小小的、長滿刺的植物,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她買下它,放在文靖膝上:"說好了,你負責澆水。"
"嗯。"文靖用左手小心地護住花盆,"你負責别讓它死了。"
夜色漸深,路燈一盞盞亮起。他們的影子在地上交疊,時而分開,時而重合,像是一首永遠寫不完的歌。
小雨抱着攝像機沖進康複中心時,正撞見劉姿和文靖在休息區争執。确切地說,是劉姿單方面在說話,文靖則低頭盯着自己微微發抖的右手,臉色蒼白。
"你昨天又熬夜改譜子了是不是?"劉姿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小雨還是從鏡頭裡看到她發紅的眼角,"蘇醫生說你這周肌張力又升高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文靖的左手無意識地敲擊着輪椅扶手,節奏淩亂。小雨調整焦距,捕捉到他嘴角細微的抽動——那是他極力克制情緒時的習慣表情。
"我隻是想......"他剛開口,就被推門進來的蘇棠打斷了。
"文老師!"蘇棠抱着厚厚一疊資料,馬尾辮因為奔跑而散開一半,"音樂治療組的數據出來了,您要現在看嗎?"她突然察覺到氣氛不對,聲音戛然而止。
小雨适時地按下錄制鍵,鏡頭掃過劉姿迅速整理表情的臉,文靖突然挺直的背脊,和蘇棠不知所措捏緊文件的手指。
"給我吧。"文靖伸手接過文件,左手在紙面上摩挲了一下,"正好劉老師也在,一起看看?"
劉姿深吸一口氣,接過蘇棠遞來的報告。小雨湊近鏡頭,看到報告上密密麻麻的腦電波圖譜,在某幾個區域用紅筆圈出了異常活躍的節點。
"這是......"劉姿的指尖停在某個波形圖上。
"文老師創作時的腦部活動監測。"蘇棠小聲解釋,"我們發現當他沉浸在音樂構思時,受損區域的神經會出現異常放電現象。"她指了指另一張彩圖,"這部分區域本來被認為已經失去功能了。"
休息區突然安靜下來。窗外的梧桐樹影投在四人之間的地闆上,随風輕輕搖晃。文靖率先打破沉默:"所以,我的腦子在自救?"
"更準确地說,是重塑。"蘇棠推了推眼鏡,"就像河流改道,神經信号在尋找新的通路。"她突然興奮起來,"劉老師,您知道嗎?文老師修改《晨光》那晚的監測數據顯示——"
"等等。"劉姿打斷她,轉向文靖,"你讓蘇棠監測你的夜間腦電波?"
小雨的鏡頭劇烈晃動了一下,她急忙穩住。文靖的左手停在半空,像是要抓住什麼不存在的音符:"隻是...順便記錄一下。"
"連續三晚'順便'?"劉姿的聲音開始發抖。
蘇棠突然把一份錄像遞給小雨:"這段...也許你們該看看。"
小雨按下播放鍵。夜間監控畫面裡,文靖的輪椅停在鋼琴前,左手艱難地在琴鍵上移動。有時他會突然停下,額頭抵在琴蓋上喘息;有時又固執地重複同一個段落,直到手指完全不聽使喚。最令人心驚的是淩晨四點左右的片段——他試圖用顫抖的右手去按一個和弦,失敗後突然把臉埋進掌心,肩膀劇烈聳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劉姿的眼淚砸在平闆屏幕上。文靖伸手想擦,卻被她握住手腕。他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側一片淤青——顯然是夜間嘗試站立複健時留下的。
"你這個......"劉姿的聲音哽住了。
"傻子。"小雨突然出聲,鏡頭對準文靖的臉,"你們倆都是。"她調轉鏡頭,對着自己滿是淚痕的臉,"但這段我一定要放進紀錄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