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默默遞過紙巾盒。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仿佛在演奏一首無人譜寫卻自然成曲的歌。文靖的左手輕輕覆上劉姿的手背,指尖還帶着彈琴留下的薄繭。
"至少現在知道了,"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我的腦子和你一樣固執。"
劉姿破涕為笑,眼淚卻流得更兇。小雨調整焦距,拍下這一幕:晨光中,四個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織,中間躺着那份被淚水打濕的報告,上面的腦電波圖譜像極了五線譜上跳躍的音符。
劉姿在廚房裡切着胡蘿蔔,刀鋒與砧闆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文靖坐在餐桌旁,左手笨拙地剝着蒜瓣,每一瓣都要花費他比常人多三倍的時間。小雨的攝像機架在冰箱頂上,靜靜記錄着這一幕。
"蘇棠說下周可以嘗試水療了。"文靖突然開口,指腹被蒜汁刺激得發紅,"水溫能幫助放松肌肉。"
劉姿的刀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切起來:"我查過資料,水溫要控制在38度左右效果最好。"她語氣平靜,但文靖看見她握刀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
小雨悄悄調整焦距,鏡頭裡劉姿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她穿着那件已經洗得發舊的格子圍裙,後頸處有一縷碎發随着切菜的動作輕輕晃動。攝像機無聲地運轉,記錄下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傍晚。
門鈴突然響起。蘇棠站在門外,懷裡抱着一個奇怪的裝置——像是某種改裝過的電子琴鍵,連接着複雜的傳感器。
"我爸實驗室的試驗品。"她氣喘籲籲地解釋,"可以根據肌電信号生成音樂,我想文老師也許......"
文靖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推動輪椅上前,左手小心翼翼地觸碰那些閃着冷光的按鍵。劉姿放下菜刀,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過來查看這個奇怪的裝置。
"原理很簡單,"蘇棠興奮地調試着設備,"把電極貼在肌肉上,即使是很微弱的電信号也能被捕捉到,轉換成......"
她的話沒能說完。文靖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五指扭曲成一個痛苦的弧度。劉姿幾乎是本能地蹲下身,握住那隻顫抖的手,輕輕按摩着緊繃的指節。小雨的鏡頭捕捉到文靖瞬間蒼白的臉色,和他迅速移開的目光。
"今天複健做太久了。"劉姿輕聲對蘇棠解釋,聲音平穩得不像話,"他的右手還不太适應高強度......"
"沒關系。"文靖突然打斷她,左手堅定地按下那個裝置的開關鍵,"我想試試。"
蘇棠猶豫地看向劉姿,後者微微點頭。她們一起幫文靖戴上傳感器,調試設備。小雨把鏡頭對準顯示屏,上面跳動的波形像是風暴中的海面,起伏不定。
起初隻有雜音。刺耳的電子噪音充斥着整個廚房,像某種痛苦的呻吟。文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但他固執地調整着呼吸,嘗試用不同的方式控制肌肉的顫動。
突然,一串清晰的音符從揚聲器裡流淌出來。不是完美的旋律,帶着雜音和斷續,卻莫名地動人。劉姿的手停在半空,胡蘿蔔片從指間滑落。
那是《晨光》的片段。文靖用他痙攣的右手肌肉,彈奏出了他們共同創作的旋律。
小雨的鏡頭微微抖動。蘇棠捂住嘴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文靖沒有擡頭,隻是專注地盯着顯示屏上逐漸規律的波形,左手無意識地敲擊着輪椅扶手,像是在為這段不完美的演奏打拍子。
劉姿慢慢蹲下身,平視着文靖的眼睛。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握住他的右手,感受着那些不受控制的顫動。然後,她帶着他的手一起按在傳感器上。
雜音消失了。一段全新的旋律流淌出來,像是兩條終于找到彼此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