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文靖的燒退了。劉姿看着視頻裡他沉沉睡去的臉,沒有挂斷通話。她把手機放在枕邊,聽着那頭輕微的呼吸聲,就像無數個他們共處的夜晚一樣。
布拉格的晨光透過窗簾時,劉姿收到小雨發來的消息:"他穩定了,醫生說隻是普通感染。你睡會兒吧,這邊有我們。"
她終于合上酸澀的雙眼,手裡還攥着那枚冰島克朗硬币。半夢半醒間,她仿佛聽見文靖在彈那首《布拉格的廚房》,琴聲穿過八千公裡的距離,輕輕叩擊着她的夢境。
劉姿在布拉格的第三周,伏爾塔瓦河上飄起了初冬的薄霧。清晨,她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門外站着快遞員,手裡捧着一個包裹嚴實的長方形盒子。
"上海來的加急件。"快遞員用蹩腳的英語說,"需要簽收。"
拆開層層泡沫紙,裡面露出一截熟悉的鲸魚紋路——是老埃裡克留下的那支鲸骨琴弓。琴弓旁塞着一張紙條,文靖的字迹比平時潦草:"它應該聽聽伏爾塔瓦河的聲音。"
劉姿的手指撫過琴弓上細密的螺旋紋路,突然注意到弓杆末端新刻了一行小字:"給迷途的水手,和等他歸港的燈塔——W&L"。
她立刻撥通視頻電話。屏幕那端,文靖正在康複中心做水療,左臂浮在水面上,右手被特制的浮力帶托着。水波折射的光影在他臉上晃動,看起來比前幾天精神多了。
"你讓小雨偷運出來的?"劉姿舉起琴弓。
文靖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蘇棠爸爸幫忙辦的醫療器械通關手續。"他狡黠地眨眨眼,"申報單上寫的是'康複輔助用具'。"
水療室的回聲讓他的聲音有些模糊,但劉姿還是聽出了他話裡的期待:"今天下午去查理大橋?"
挂斷電話後,劉姿小心地将琴弓裝進琴盒。她翻開工作日程,把下午的研讨會請同事代班,然後在平闆電腦上點開布拉格地圖,标記了幾個适合錄音的地點。
下午三點,查理大橋上遊人如織。劉姿選了個僻靜的橋墩角落,架好錄音設備。當鲸骨琴弓第一次觸碰大提琴弦時,一種奇特的共鳴聲在空氣中震顫——像是北歐冰海與波西米亞河流的對話。
錄音到一半時,平闆電腦突然自動亮起。文靖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背景是家裡的鋼琴。他沒說話,隻是用左手彈了一個簡單的和弦,然後期待地看着她。
劉姿立刻會意,将平闆對準大提琴。随着文靖的鋼琴聲通過揚聲器傳來,她即興拉出一段回應旋律。橋上駐足的行人越來越多,有人舉起手機拍攝這奇特的一幕——一個東方女子對着電子設備演奏大提琴,琴聲卻與千裡之外的鋼琴完美融合。
演奏結束時,劉姿發現琴弓的松香盒裡藏着小驚喜——一枚新的冰島克朗硬币,圖案面朝上。她笑着把它放進錢包,和之前那枚作伴。
回酒店的路上,小雨發來一段視頻。畫面裡文靖坐在鋼琴前,正回放他們剛才的即興合奏。當放到大提琴最動人的那段泛音時,他突然伸出右手,顫抖卻堅定地按下了一個低音鍵——那是他這周複健以來,第一次主動用右手彈琴。
視頻最後幾秒,鏡頭轉向客廳的角落。那株仙人掌不僅活着,還冒出了一個小小的花苞。
布拉格的雪來得突然。劉姿清晨拉開窗簾,發現整個老城廣場一夜之間覆上了厚厚的白色。她下意識拿起手機想拍給文靖看,才意識到上海現在是下午兩點,他應該正在複健中心。
平闆電腦亮起,蘇棠發來的消息跳出來:"文老師今天嘗試了新療法,右手拇指能輕微活動了!視頻稍後發你。"後面跟着一串興奮的表情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