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姿正想回複，一通視頻請求突然接入。畫面裡出現的不是文靖，而是小雨那張湊得過近的臉："快快快，把琴弓拿出來！"

鏡頭晃動了幾下，轉向康複中心的遊泳池。文靖浮在水中央，右臂被特制的浮力裝置托着，左手舉着防水平闆。他的治療師在旁邊調試着什麼設備。

"現在連遊泳都要視頻？"劉姿笑着取出琴弓。

"不是看我們，"文靖的聲音因為泳池回聲而失真，"是給你看這個。"

鏡頭轉向水面，劉姿這才注意到水裡漂浮着幾個奇怪的裝置——像是小型揚聲器，但外殼是半透明的，能看見裡面精密的電子元件。

"水下共振器。"蘇棠的聲音從畫外傳來，"我爸實驗室的新産品，可以把聲波直接傳導到肌肉組織。"

文靖的左手劃了下水，遊到其中一個裝置旁邊："把你的大提琴聲傳過來。"

劉姿立刻會意，架好琴弓。當《伏爾塔瓦河》的旋律響起時，泳池水面泛起細密的波紋。文靖閉上眼睛，右臂在水中微微顫動，像是在捕捉那些看不見的聲波。

治療師突然喊了句什麼，指着監測屏幕。蘇棠立刻把鏡頭對準數據——文靖右手的肌電信号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活躍波形。

"再來一段！"小雨激動地喊。

這次劉姿選了《晨光》。當琴聲通過水下裝置傳來時，文靖的右手手指突然做出了一個明顯的彎曲動作。水花濺起，他臉上閃過一瞬間的不可置信，随即又恢複平靜，但劉姿從那個熟悉的小動作——他抿緊嘴唇的方式——知道他在極力克制情緒。

"再來。"他說，聲音比平時低沉。

劉姿換了首他們從未排練過的曲子，是她在布拉格學會的當地民謠。即興演奏到一半時，她看到文靖的右手在水中緩慢張開，五指像初生的海星般試探性地舒展，然後——極其輕微地——敲擊了一下漂浮的共振器。

水面蕩開一圈漣漪。

治療室裡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蘇棠的鏡頭劇烈晃動，最後定格在天花闆上。背景音裡能聽見小雨在尖叫，文靖在咳嗽（大概是嗆水了），還有治療師急促的醫學術語。

劉姿的琴弓懸在半空，琴弦還在微微震動。窗外，布拉格的雪越下越大，老城廣場上的遊人撐起彩色雨傘，像一個個移動的音符。而她手中這支來自冰島的鲸骨琴弓，剛剛在八千公裡外激起了一朵小小的、希望的浪花。

劉姿在布拉格的最後一個月，伏爾塔瓦河已經結了一層薄冰。她站在音樂學院圖書館的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鲸骨琴弓上的紋路，窗外飄落的雪花在暮色中像是被放慢的音符。

平闆上突然跳出小雨的視頻邀請。接通後，畫面裡出現的卻是文靖的右手——那隻曾經隻能無力垂落的手，現在正緩慢而堅定地按着鋼琴鍵，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彈着《晨光》最簡單的段落。

"看清楚了。"文靖的聲音從鏡頭外傳來，帶着掩飾不住的得意，"我可沒讓左手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