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她看見文靖的右手浸在泡沫裡，正與一個瓷碗較勁。冰島藍護腕已經換成素灰色，但腕間隐約可見過敏引起的紅疹。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擡："蘇棠說洗碗比彈琴更能鍛煉..."

話音未落，劉姿已經站到他身後，雙手覆上他的右手，帶着他一起握住那隻滑溜溜的碗。她的下巴擱在他肩上，呼吸拂過他耳際："這樣洗更省力。"

小雨的鏡頭在門縫間閃爍，畫面裡兩人的剪影在廚房燈光下溫柔重疊。文靖的右手不再顫抖，在劉姿的引導下穩穩地轉着碗沿。泡沫濺到水槽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轉瞬即逝的彩虹。

那天晚上，蘇棠發來一條消息："劉老師，下周起由陳醫生接手文老師的複健。"措辭專業，沒提任何理由。劉姿看着手機，想起下午在木盒最底層發現的那張紙條，上面文靖歪歪扭扭的左手字迹寫着："今天蘇棠提到你時，我發現自己更想聽的是你常彈錯的那個音符。"

她轉頭看向客廳——文靖正和小雨争論紀錄片配樂的問題，右手随着說話節奏輕輕敲擊輪椅扶手，無名指上還沾着下午洗碗時的洗潔精香味。仙人掌在窗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第五朵花苞正在月光下悄悄醞釀。

有些故事不需要狗血的沖突，就像有些感情不需要轟轟烈烈的證明。日常的細水長流裡，一個換掉的護腕，一盒記滿日期的繃帶，一次心照不宣的交接，就足以訴說最動人的告白。小雨的攝像機靜靜記錄着這一切，鏡頭染上溫暖的暈影，仿佛也在為這樣平凡卻珍貴的時刻溫柔心動。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在木地闆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劉姿睜開眼，發現身旁的床位空着，枕頭上放着一張字條："去複診，早餐在微波爐。——左手寫字還是很醜的文"

她笑着起身，赤腳踩過那些光斑，突然注意到床頭櫃上的仙人掌又有了變化——第五朵花苞在一夜之間綻放了，潔白的花瓣上還帶着晨露。手機震動起來，小雨發來一張照片：康複中心走廊上，文靖正和新來的陳醫生交談，右手居然拿着筆在記錄什麼。配文寫着："奇迹啊！文老師第一次沒在複診時打瞌睡！"

微波爐裡的早餐是文靖最拿手的火腿煎蛋，雖然邊緣有點焦，但蛋黃保持着完美的溏心狀态。劉姿小口吃着，目光落在冰箱門上——那裡貼着蘇棠留下的複健計劃表，最新一頁的筆迹已經換成了陌生的字迹。她伸手輕輕撫過那些表格，指尖在某一行停頓：2月14日，右手精細動作評估。

日曆上的這一天被紅筆圈了出來，旁邊畫着個歪歪扭扭的鋼琴符号。

門鈴突然響起。劉姿打開門，快遞員遞上一個狹長的包裹。拆開層層包裝，裡面是一把精緻的提琴弓，弓杆上刻着伏爾塔瓦河的波浪紋路。沒有署名，隻有一張小卡片："給總是迷路的水手——查了天氣預報，布拉格今天下雪。"

劉姿的指尖輕輕劃過那些紋路，突然明白為什麼文靖最近總在深夜練習《伏爾塔瓦河》——他是在用音樂丈量他們之間的距離，從上海到布拉格，從殘缺到完整，從等待到重逢。

她拿起手機，給文靖發了條消息："收到一根會預報天氣的琴弓。"想了想又補充："仙人掌開了第五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