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擺手,“我不行,老了。”
他語氣變得沉重起來,頭發花白了一大半,“收完這具,我就辭職了。”
陳雨蹙眉,“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壺也想知道,他是個社牛自來熟,當即說道:“是啊,所長,我過來的時候聽說這裡連死了18個人,是真的嗎?”
所長:“這位是?”
陳雨向所長介紹了一遍李壺。
所長聽完李壺的問題之後,搖搖頭,“不是18個。”
李壺:“那是第19個了??”
所長抹了把胡茬滿布的臉,像是飽受什麼折磨一般,聲音沙啞地開口,“是1個。”
李壺:“一個???”
李壺震驚了,他扭頭去看陳雨,又看所長,“不是,所長你跟司機師傅說的怎麼不一樣啊,司機師傅說這裡連死了18個人,到底哪個才是對的?”
所長似乎要将自己的整張臉皮都搓下來,聲音蒼老顫抖,“都是對的。”
李壺眼睛陡然睜大,連心跳都漏了一拍,“什麼意思?”
“小雨!”所長突然擡起頭看向陳雨,“我知道我們收斂所裡你膽子最大心還細,一般的事情吓不到你,可是這次……”所長停頓了一下,“我怕你一腳踏進來就不好抽身了,小雨你想好了嗎?”
陳雨點頭,眼神清明,“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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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壺和陳雨兩個人穿過警戒線,踏進了小區。
現在是下午六點多,在水霧下,天已經開始昏暗,一般這種情況居民樓早就亮起了大片的燈光,但在佳苑小區,陳雨隻能在霧中依稀分辨出幾盞,應該就是還沒有搬走的住戶了。
陳雨甚至看見窗戶旁邊有個黑色的人影正在往下看。
路燈微黃昏暗,耳邊所長的聲音傳來,“這小區路多複雜,裡面也是,跟迷宮一樣,一個不小心就會迷路,就連裡面住了幾年的老住戶有時候也會被困在裡面找不到出路,你們得跟緊我。”
李壺正滿腦子想所長剛才說的“都是對的。”
可是,怎麼可能既死了18個人又死了一個人,這是個悖論,根本不會發生。
他們跟在所長後面,走過幾條互相交錯環繞的小路,小路兩邊幾乎種的都是槐樹,樹葉繁茂遮住了登錄,幾人在霧黑中摸索出了小路之後,他們來到一幢樓跟前。
陳雨擡頭向上看,樓外牆是灰色磚瓦的類型,電梯房有33樓,大門門廊上用紅色油漆大字方方正正地寫着241棟,跟别的小區沒有什麼兩樣。
“就是這裡。”所長說着拉開警戒線,打開了大門,頓時一陣陰風吹來,伴随着的還有一股能刻進人心裡去的臭味。
這是屍體放久了之後的屍臭。
李壺被嗆得倒仰,後退了幾步,捂住口鼻差點吐出來,陳雨發給李壺一個口罩,“戴好。”
李壺點點頭,他已經做好了要面對很多屍體或者屍塊的心理準備,可是等他進去之後,卻發現屍體早就已經被收斂好了。
整整齊齊全部裝進了深綠色甚至綠到有些發黑的收斂袋。他們被依次擺在電梯外面,乍一看像是擺了一排棺材,李壺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他扭頭發現周圍都被打掃得幹幹淨淨,根本不需要也沒必要讓他們過來幫忙。
李壺在心裡悄悄數了一下收斂袋,發現正好是18個,這所長怎麼還騙人呢?!
于是李壺開口說道:“所長?”他戴着口罩,下巴朝那些收斂袋擡了擡,“這不正好是18具屍體嗎,怎麼能叫死了一個人呢?”
“整天淨吓唬我們這些小年輕。”
所長看了他一眼,眼窩深陷,眼珠裡面布滿了血絲,仿佛十幾天沒有睡過一般,“你打開看看吧。”
李壺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上前一步,準備去看個究竟。
這分明就是18具屍體,18個人,難不成還是一個人碎成了18塊?可碎屍也不需要用這麼多收斂袋去裝,再說了,這收斂袋滿滿當當,裡面一看就是人。
李壺咽了口口水,朝自己手上哈了口氣,走近第一個收斂袋彎腰握住收斂袋的拉鍊,緩慢的拉開,露出一張灰白泛着鐵青的臉來,死氣沉沉,李壺本能被吓得一個激靈,但最後又安慰自己,這隻是一具沒有任何表情,普普通通的屍體而已,也有可能是因為放時間久了,臉上有些腐爛。他拉到中間,屍體完整地臉露了出來,下巴上有一顆紅色胎記。
“小瑞!”一旁的陳雨低呼,怎麼可能是小瑞呢?!
李壺偏過頭去看陳雨,“雨哥,小瑞不就是那個給你打電話的前同事嗎?”
李壺想到什麼結巴了起來,“可雨哥,我……我打開的是第一具屍體,這人應該在18天前就已經死了,怎麼可能是小瑞呢?”他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來,“雨哥,你别吓我!”
陳雨确定那就是小瑞,尤其是下巴上的那塊胎記,因為胎記他找不到什麼好的工作,所以才來幹屍體收斂的。
李壺,“雨哥,那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
陳雨:“也是小瑞。”
小瑞的聲音,他不會忘記。
“那時候小瑞已經死了,怎麼還能給你打電話啊?”
李壺眼淚幾乎都下來了,握住收斂袋的手抓也不是,松也不是,根本不敢再往裡面看,甚至感覺隻要一偏頭就能對上收斂袋睜開的眼睛。
“所長,小瑞是怎麼死的是?”陳雨去問所長,卻發現所長的手抖得厲害。
所長站在白熾燈下,看着那一排收斂袋眼神發直,腮幫子發緊,“打開,再打開一個。”
陳雨蹙眉,但還是聽了。
他走到第二個收斂袋旁邊,彎腰将拉鍊拉開,露出一張灰青泛白的臉來,有可能是因為放得時間久了臉上有些腐爛,下巴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
陳雨瞳孔驟然緊縮,被吓得心神一凝,後退了幾步。
“小瑞!還是小瑞!”李壺是真的哭了。
整整齊齊的18個收斂袋全部打開,都是同一張臉,同樣的胎記。
十八具屍體都是小瑞。
有可能是因為白熾燈的燈光白到發青,在灰色的牆壁下,照的所有屍體都詭異了起來。死人的臉跟活人不一樣,灰白發青,沒有任何表情,可就是這種僵硬到極緻的臉,盯得久了就越能感受到那種細密幽微的恐怖,纏身不去,密密爬上心頭,讓人不自覺地顫抖。李壺甚至感覺下一秒,他們會突然對着他睜開眼睛,咧嘴笑起來。
李壺終于明白所長那句“都是對的”是什麼意思了。
“所長,怎麼……會這樣?”陳雨穩了穩心神問道。
所長的臉頰抖得厲害,像是早就已經瀕臨精神崩潰的邊緣了。他在口袋裡來回摸索着,像是在找什麼。
陳雨遞過來一根煙,還有打火機。
所長看了他一眼,“謝謝。”
——“噌”
打火機火苗跳躍着,所長剛将煙湊上去,一陣風吹來,火苗突然就滅了,毫無征兆的,像是在極緻的安靜中突然擰斷了一根芯似的。
李壺莫名打了個抖。
——“蹭”
所長再次打開打火機,又滅了。
這次連一秒都沒有持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