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藥姐姐,這裡上。”小厮熱情道:“夫人正念叨您呢。”
杜藥餘光得意地睨了文荷一眼,面上卻微一冷笑:“怎麼,瞎了你的狗眼了,主仆不分?且隻認得我,不認得六小姐?”
小厮頓時像吞了蒼蠅一般,勉強賠笑道:“哎,是我糊塗了!六……六小姐,請上船。”
他微微彎下腰去,已經是極大的讓步,豈料文荷臉色發白地倒退幾步,像是在怕他。
“怎麼了?六小姐?”杜藥耐着性子問。
“杜藥姐姐,我……能不去嗎?”她問道。
劃船小厮表情龜裂,退至杜藥身後,與其他幾名侍從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為什麼?都走到這裡了,這次是夫人設宴,您為人子女,有不到場的理由嗎?”杜藥竭力維持着風度。
“……”沉默中,文荷低下頭,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她不是我娘。”
沒人在意她那些含糊不清的低語,僵持的等待中,杜藥的耐心終于消耗殆盡,一把抓住文荷的手,不客氣地把人推上了船。
她冷冷拍了拍手,對着方才劃槳的小厮吩咐:“送過去。”
小厮不情不願地踏上船去,執起槳假笑道:“六小姐,您可坐穩了。”
鳳仙酒自釀制以來,在開封這邊頗負盛名,沒想到在文府能喝到這麼地道的。秦姚揚揚眉毛,與滿面春風的文世修夫婦再度碰了碰杯。
他生了一副極好的相貌,金尊玉貴,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沒有賜婚那樁事,不知道多少貴女想要攀附。文連紫看的有些出神,心道:難怪那個賤人一路跟狗似的也要爬回開封。
這樣的如意郎君,但凡有那麼一絲半縷關系,誰會願意拱手相讓?
文連紫喝不慣酒,小口小口抿着杯香茗,看着秦姚發呆,這點小動作秦姚怎會察覺不到,很自然地對她回以一笑:“五小姐,可是我臉上沾了什麼?”
“沒、沒有的事!”文連紫羞得無地自容,桌下的手緊緊拉住母親衣袖。
文世修笑道:“小侯爺可别逗她了,我這小女兒臉皮薄,逼急了,她可是會跑的。”
楊柳拂堤,湖心賞酒設宴,本是美事,從進門到現在,雖然兩家各懷心事,面上也從不冷了去,秦伯侯與文家關系本就不錯,秦姚也沒有輕慢。隻是乍一聽見文世修此番話,手中酒壺微微一斜,脫口道:“文大人的小女兒……不該是文荷?”
文世修表情微微一滞。
眼瞧着文夫人乃至文連紫面露不快,一旁添置下酒菜的四公子文連祁也險些撞翻酒壺。秦姚默不作聲地将四周所有人這一刻的表情瞬間捕捉幹淨,打趣道:“看來是我記錯了,好些年未曾叨擾文大人,以後常來讨酒喝。”
“歡迎至極。”文世修笑容滿面,伸手幫了一把兒子,扶正了文連祁面前那盞鳳仙酒。
再倒一杯,入口已經沒有剛剛那般醇厚甜潤,秦姚擡眼,水色珠簾正巧被風吹的四散開,湖心島跟前,一葉飄搖小舟上,坐着位紅雲一般耀眼的少女,正是文荷。
秦姚眼神一頓,随後即刻扔了酒杯,急匆匆地越過幾人,行至岸邊。
習武之人目力遠非常人能及,細碎的陽光灑落湖面,紅袖之下,她雪白的肌膚在微微顫抖,是個害怕且惶恐的眼神,對着撐船小厮。
是了,前往開封這一路上,水路頻出意外,她是會怕水的。
秦姚飛身而上,足見點過湖面,輕盈地落到這窄窄的輕舟之上。船身吃重下沉,文荷被吓得花容失色,再度擡頭,便看見了秦姚那朝她伸來的那隻手。
“不怕,”秦姚黑曜石般的眸子裡全是安慰溫柔之意,俯下身扣住她手腕:“我帶你上岸去,抓緊我,不會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