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孟曉凡一起謝過慕醫生,電梯人太多,走樓梯下了一樓。
交了錢取了藥物盒去配劑室做青黴素皮試,孟曉凡站在我身旁,問:“你是不是認識那個醫生?”
我點了點頭。
孟曉凡:“在哪認識的?”
我眼珠一轉,撒謊撒得臉不紅心不跳:“額,在我舅舅家的水果攤上。”
孟曉凡明顯不相信,但也沒再問。
挂吊針靠着病房椅背休息時,孟曉凡坐在我左手邊,說:“阿景,你什麼時候結婚,在哪辦酒?”
我如實說道:“下個月二十号。在女方家酒席出個面就行,我這邊不用辦。”頓了頓,我嚴肅地說,“我弟……小烨他要是問你,你别告訴他我是形/婚。之前溫明光去世,他也沒告訴我。一報還一報,省的他以為我娶不到老婆。”
孟曉凡點頭:“需不需要我去幫忙?”
我想了想,說:“不需要吧,有我舅媽舅奶他們張羅就成了,我也隻是打配合。”
孟曉凡歪過頭,把我的左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翻過掌心看了看,說:“你怎麼又瘦回去了,血管都成紫色的了。”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沒有吧,是青色的。”
孟曉凡抓着我的手臂豎起來晃了晃,說:“跟慕醫生科室裡擺的骨頭架子一樣。”
我乜他一眼,瞅着對面輸液觀察室裡獨自一人蜷縮着身子躺着打輸液袋的老奶奶,哀歎:“唉,等哪天我老了,渾身是病,隻怕就是那樣了,一個人住院打針,一個人面對病魔。”
孟曉凡握着我的左手,笑眯眯地說:“等你老了,生病了,隻要我還活着,就陪你打一天吊針。”
話音未落,窗外一陣驚雷劈過,緊接着暴雨如注,嘩啦啦響成一片。
“看吧,你說假話打雷了。” 我啧了一聲,歪着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說,“不過啊,孟曉凡,你剛才說的話好溫柔,我好感動啊!”
孟曉凡聞言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我靠,你别惡心我,我要為我老婆守身如玉的好吧。”
話還沒說完,又打雷了,這回比上次更大,震得我腦袋發懵,彎着頭下意識地抓住了孟曉凡的手。
“明天你再陪我來一趟,可以嗎?”我透過病房玻璃門,瞥見慕醫生的人影在配劑室門口站了一會兒又走開了,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打個吊針而已,你那麼緊張幹嘛?”孟曉凡皺眉。
我捏着手指,别過臉看頭頂的吊針,有些昏昏欲睡:“你要是不來也行,我過幾天再換一家醫院挂診。”
孟曉凡:“阿景,你别折騰行嗎,有病不治拖着受苦,到頭來害的還是你自己。”
我閉上眼,心中有苦難言,語無倫次地道:“我之前去圭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我小時候生長過的地方。雖然我爸後來把我戶籍遷到了惠城,但我六歲以前,一直是生活在圭州……”
“那個慕醫生,我不太信任他。看到他就像看到沈醫生沈辭一樣,讓我有點害怕。本來不那麼疼的,被他一按,我感覺我的耳朵現在燙呼呼的。”
“我對沈辭确實有過好感,他也說過要追我……但是,他卻食言了……和别人在一起了……”
“多可笑啊,兜來轉去我還是一個人,我他媽就不配有愛情……”
“你會遇到的……”孟曉凡說。
我歪着頭,睜開眼習慣性地摸了摸兜裡的手機:“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我對相戀的對象人太挑剔了,做不到勉強自己去維系破裂的感情,因為這世上本就沒有完美的人格,所以我注定會失去……”
“阿景,不要懷疑自己,我和你一樣,對于出軌零容忍。你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沒有錯的,但是,或許有那麼一個人,像溫明光這樣的,他的心智從小就不健全,思維和正常人不一樣……”
“你又在替他找借口。”我苦笑。
“阿景,你靜心聽我說兩句話可以嗎?”孟曉凡低聲道。
我歎氣:“好,你說。”
孟曉凡:“你和溫明光……就好像飛蛾撲火。如果你是燭火,他就是那隻飛蛾,他渴望着你,拼盡全力想和你在一起,他的感情太熾熱了,抱着必死無疑的堅定的決心,希望靠近你,又恐懼着你,因為點亮你的心的那一刻,他體嘗到溫度的同時内心也會加倍痛苦。因為他不敢面對你,發現喜歡你的那一刻就已經無法彌補過去犯下的錯了。”
“有四個字叫愛而無路,大概就是心上人即便就在身邊,也會患得患失,擔心心上人會背叛自己。極度的壓抑之下,有的人會選擇同歸于盡,而有的人,在發現心上人做出某些出格舉動之後,則會把自己放逐,讓自己陷入更深的苦痛裡,反複折磨自己,想要借此遺忘心上人對自己的‘不忠’,企圖蒙蔽自己……”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說啊?”我感受着黑暗的中跳躍的細小星火,迷迷糊糊笑着說。
孟曉凡平靜地說:“這是我從網上看到的。兩個人相愛,總會有摩擦的,我跟我老婆也一樣,經常吵架,不過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總得有一方學會低頭容人……”
“你們是夫妻,想怎麼和解是你們的事,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我冷笑着說。
孟曉凡氣極:“你怎麼這麼固執呢,溫明光那麼愛你。”
我感到手機貼着皮膚震了一下,緩緩睜開眼,望着頭頂的輸液袋:“是不是快沒了。”
孟曉凡連連點頭,起身叫護士給我換了輸液袋,回頭見我握着手機,問:“誰跟你打電話呢?”
“本地的,不知道。”我看着那個陌生号碼,懷疑是慕醫生打的電話,思慮再三還是接了。
“幹嘛?”我摸着腫痛的耳朵,正想罵個痛快來着,對方先下手為強了,說我有個快遞放站點很多天了,讓我趕緊去拿,再不拿就退回去了。
原來是我想多了搞錯了,我嘀咕道:“我沒有買快遞啊,你打錯了吧。”
對方沒好氣地說:“沒打錯,就是你。岑先生,你确定不拿我就給原路退回北京了啊。”
我想了想,說:“好吧,我馬上去拿。”瞅了孟曉凡一眼,“孟老闆,你那麼閑,去幫我拿吧。别在我耳邊嗡嗡嗡的了,我快煩死了。”
孟曉凡将病曆本擱在我身側,推門出去了,很快拿了一個信封回來。
我讓他幫忙撕開,裡面是一封信,鋼筆行楷洋洋灑灑寫了七大頁,沒有任何塗改的痕迹,看着好像機器打印出來的。
寄件人是沈辭,寄信的日期是半個月前。
信中大意是他父親去世後,他媽媽受不了打擊,服藥殉情了。他主觀認為我和溫明光曾經相知相戀,無論溫明光做出多出格的事,我總有一天會原諒他。所以從北京回惠城後,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追求我巴拉巴拉……
我看到這裡就不想往下看了,揮手讓孟曉凡撕了扔垃圾桶。
孟曉凡不扔,像個小太監似的非當着我的面繼續念,我恨得牙癢癢,擡腿就踢了他一腳:“你煩不煩啊,我不想聽。”
“哎呀,這可是情書啊,我都沒收到過啊。”孟曉凡拿着信紙坐遠了,老學究看報紙似的絮絮叨叨,“我靠,這人或許比溫明光還要愛你,想追你又怕你不高興,寫這麼多話就為了讓你同意他繼續追你,他才敢來見你……”
我拿他沒法兒,無聊地點開手機發呆。
張森林:哥哥早安。
剛打開網絡就看見這條信息,都已經下午五點了跟我說早安,他媽的神經病。
我:(哭笑不得)早,你剛睡醒呢?
我可真是有禮貌,心裡MMP,嘴上笑嘻嘻。
張森林:嗯,做夢了,夢見你了,不想醒來。
卧槽,這人不會是拿我的照片意/淫去了吧,好惡心。
我:(哭笑不得)小孩兒,其實俺昨天發的照片是在貼吧随便搜的,對不起啊。
張森林:所以呢?
我得意地笑着打字:其實俺今年四十多快五十歲了,現在渾身都是病,今天還在跟俺兒子上醫院看病呢。
信息發出去後,我故意拿手機拍了一張病房照片發過去,附帶做出解釋:唉,真羨慕你們這些小年輕啊!有錢有顔!
左手拍照打字真他媽累。
張森林:(微笑)哥哥離婚了嗎?現在做的什麼工作?生的什麼病?缺錢的話我可以免費借你。
卧槽,這人來真的?
我:(哭笑不得)咳咳,離了,離了三次婚了,八天前剛被上任老婆給甩了,現在工地上打零時工呢,小孩兒,你自己的錢自己用吧,俺無福消受。
張森林:(微笑)哥哥,你拍的照片,玻璃門上可以看見你的樣子,和昨天的照片很像,你不用騙我。
我哈哈大笑,愉快地發了一段錄音過去:“哎呀,小弟弟,你火眼金睛啊,居然沒有騙到你,真是抱歉。”
張森林:哥哥,你跟你上任老婆怎麼分手的?
我:他被人給睡了一覺就不要我了。
張森林:什麼人?
我:我弟,他喜歡我老婆,用酒把我老婆灌醉帶到酒店強/了,我老婆估計是對他有想法了,給了我幾萬塊就跑了。
張森林:你還喜歡他嗎?
我:不喜歡,他給我錢做了斷呢,我還喜歡他做什麼……
張森林:(哭笑不得)以後,我們用語音交流好不好?
我一臉黑線:不好,你那個聲音太羞恥了,聽多了我想撞牆!
他給我發了一個微視頻,一隻黑貓撅着屁股趴在冰箱前面扒拉地闆。
張森林:(捂臉笑)哥哥,你看她好可愛。
我:?
張森林:她把我剛買的玩具滾啊滾,滾到冰箱下面去了,自己掏半天掏不出來哈哈哈……
我忍俊不禁:啊這……你都不幫她的嗎?
張森林:我要和哥哥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