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文。”
“我二百。”
“我個子高值五百!”
剛剛那少年卻是沒有開口,表情方才的自信截然相反,兩隻手在背後不安地絞動。
感受到艾從雪的目光後,眼神根本不敢看她,聲若蚊蠅道:“一兩。”
流民窟的人都是幾百文,這少年獅子小開口也不過是一兩銀子。
即使這些流民都是些黑戶,也不過是多了去官府跑一趟辦奴籍的功夫。
現在想來那人牙子當真是黑心。
艾從雪眉梢微挑:“你說說,你憑什麼值一兩?”
“就他?一兩?”
“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萬柳在一旁雙手環胸,視線掃過那幾人,滿臉的不贊同。
“我什麼都能幹,我……我還會識字!”
這地方還能有人識字?倒是少見,要知道艾升榮林晚還是在發家之後才找先生學的。
這裡的字與她上輩子學的一樣,不然艾從雪怕也是目不識丁。
“你都認識些什麼字?”
少年蹲下,以手為筆,在地上寫了一行字——
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後乃今将圖南。①
即使紙筆草率,仍能看出少年的文字娟秀有力,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志向,倒是個可造之材。
“我叫圖南,莊圖南。”寫完這行字的少年擡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艾從雪,裡面是磅礴的野心。
艾從雪雙眸微眯,眼底掠過一絲審視與認可,她想給這個與衆不同的少年一個機會:“你可還有要收拾的東西?如若沒有,今日就随我去家中。”
莊圖南連忙跪謝:“多謝貴人,多謝貴人,貴人可否先讓我回家一趟,我很快的。”
沒被選中的幾人互相對視,腳步挪動試圖将幾人圍住。
萬柳一直盯着這幾人的動作,見形勢不對,拉住艾從雪的手腕提醒。
艾從雪察覺萬柳動作,不動聲色道:“你先回去,待日落後在城門口等我。”
說完就拽着萬柳轉身快步離開,而那些人卻緊緊跟在她們身後。
這裡距馬車還有一段距離,二人越走越快,恨不得馬上飛起來。
路上枯幹的落葉被踩得“沙沙”作響,混合着的烏鴉的叫聲,顯得頗為死寂。
艾從雪心裡直發寒,不敢回頭觀察情況,隻是一味的拉着萬柳向前。
萬柳心中一陣後悔,那麼多年沒來過這,她低估了這裡的黑暗,毫無準備地過來,還害得艾從雪也落得這般境地。
眼下隻能是拖時間,方才來時就已告訴車夫如若半個時辰後二人還未出去,立馬報官。
她早該知道的,如今邊境不太平,這流民窟的人定是更加瘋狂,就應該多帶幾個人進來。
粗壯的喘氣聲如幽靈般在萬柳背冒出,肩膀忽的一沉,混雜着汗液的手扣住她的肩膀。
艾從雪察覺身旁的人不再動作,強撐着扭頭後瞧。
卻見萬柳眉頭緊皺,眼底滿是凝重,身子僵硬地保持一個姿勢。
二人面面相觑,眼神交彙間帶着一絲恐慌。
那幾個男人歪歪扭扭站着,一雙雙眼睛窺視着她們,如鼠蛇般惡心。
艾從雪面上血色盡失,又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幾位,可是有什麼事?”
萬柳此刻也轉過身,擺脫那隻鑲在自己肩膀的手:“若是在銀兩上面有什麼需要,我姊妹二人必會出手相助。”
說着又拿出自己的荷包,遞給他們。
然而,沒有人回應。
艾從雪暗道:完了,不收錢财,那收的可就是别的東西了。
陽光透過葉隙灑在她身上,并不溫暖,反帶着刺骨的寒。
卻見一人按耐不住,搶過萬柳的荷包,扒開一看,沒再說話,徑直塞進自己衣服裡。
艾從雪見有戲,立刻又掏出自己的錢,道:“剛剛那荷包内有白銀數十兩,我這裡還有十幾兩,諸位若不嫌少,都可拿去。”
幾十兩白銀!
剩下幾人聽見這話,厲聲道:“拿出來!”
艾從雪給幾人看了看自己荷包中的錢後,竟是又扔給了方才拿萬柳錢财的人。
這一扔,直接引得幾人哄搶,艾從雪拉着萬柳拔腿就跑,生怕那些人反應過來。
不知道跑了多久,二人終于離開那流民窟,看見停在外面的馬車。
方才萬柳讓馬夫看着車,因此他并未進去,見狀道:“東家怎的如此慌亂,可是出了什麼事?”
萬柳扶着車身,心有餘悸,道:“無礙。”
艾從雪腳一軟,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剛想說什麼,就見一人從流民窟的方向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