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序頗為無奈地倒了杯溫水遞過來:“我志不在此。”
緩過勁的萬老爺子雙手拄着拐杖,鼻子裡噴出氣:“你們姐弟倆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
像我這麼大歲數的早就該抱重孫了,老頭子我死不瞑目呦。”
“小序好不容易來一次,阿爺你再這樣他又要跑了。”
萬柳挎着艾從雪的胳膊:“我這不給您又找了個孫女。”
艾從雪點點頭,眼睛微彎,嫣然一笑:“是啊,阿爺,今日您壽辰,熱熱鬧鬧的多好。”
“難得那麼多人陪着,老頭子不跟你們計較。”滿是褶皺的手一拍椅子,“都吃飯吧,嘗嘗口味如何。”
各式各樣的菜擠在紅木圓桌上,裹着暖黃燈光煉出的色澤。
“來,從雪,這是我最喜歡的,專門讓廚子做的。”
“多謝阿姐。”
“乖孫,嘗嘗這個。”
“多謝阿爺。”
“這個也好吃。”
“還有這個……”
東一筷西一筷地投喂,艾從雪前方的碗早就堆成小山,根本停不下嘴,她算是知道萬柳的自來熟像誰了。
低頭喝羊肉湯時忙裡偷閑地往玄序那一瞥,他倒是吃得悠閑:“阿爺阿姐,怎麼不給玄大人夾菜?”
“他就喜歡些甜口的,都在面前擺着呢,用不着給他夾。”萬柳用公筷從玄序面前的盤子夾來一塊,“小序最愛吃這個,從雪你也試試。”
“還玄大人,在我這他在厲害也是個孫子。”萬老爺子聽見艾從雪的話不忿道,“當上官之後就忘了我這苦命的老人咯。”
“從雪你叫聲阿兄得了,省得阿爺再生氣。”萬柳在一旁打圓場,又給萬老爺子捏捏肩膀,“今晚我就不回酒樓了,陪您說說體己話。”
昨日針鋒相對,今夜稱兄道妹,好一個命運捉弄。
“小序去把我的酒拿來,還在老地方,要綁着藍布條的那壇。”吃到興頭上,萬老爺子往椅子後一靠,揚起下巴說。
萬柳嗔怪道:“又喝上了!”
“今日是我生辰,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就喝一點點。”萬老爺子聳肩伸手比劃了一下,轉而又小聲嘀咕,“好不容易那麼熱鬧,喝口酒怎麼了。”
忙着吃的艾從雪擡眼就看見萬老爺子企圖拉她入夥:“乖孫你說對不對。”
艾從雪左看看萬柳右看看萬老爺子,大腦飛速運轉:“阿爺今日壽星最大,這酒自然要喝,俗話說‘小酌酒巡銷永夜’①,咱隻小酌一杯,讨個彩頭如何?”
“隻能喝一杯,别多喝。”萬柳也不想掃了興,無奈道。
玄序從叫他拿酒時就已經站起身,見萬柳松口,說道:“那我去拿。”
屋外淅淅瀝瀝下起雨,玄序一進一出帶來不少涼意。
萬柳瞧見玄序提的那壇酒,詫異道:“阿爺竟舍得把這壇拿出來。”
“都嘗嘗老頭我親手釀的酒。”萬老爺子有了酒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艾從雪拿起被玄序倒滿的酒杯,小酌一口,甜味摻着花香:“阿爺釀的酒果然好喝!”
“這是阿爺珍藏多年的佳釀。”萬柳喝得面色微紅,“今日要不是有從雪,我可能都喝不上呢!”
酒過三巡,萬老爺子說是隻喝一盅,實際上不知道偷偷喝了多少,半眯着眼睛哼起小調。
喝着屋外風雨聲,别有一番風味。
“阿爺先前在鴻胪寺任職時,最喜這場戲,整日在我耳邊念叨。”萬柳見艾從雪聽得入迷,解釋道。
鴻胪寺是華朝專門設立的接待外賓的地方,華朝風氣開放,不少外族國家前來學習交流,萬老爺子之前竟在那兒。
小調戛然而止,随之而來的是打鼾聲。
萬柳扶額一笑:“連醒酒湯都沒喝上就睡了,當真是喝多了,你倆千萬記得喝,不然明天怕是會頭疼。
這雨不知道啥時候停,小序你也别騎馬了,順路和從雪坐馬車回去。我留下照顧阿爺,明日再進城。”
幾句話的功夫,把艾從雪和玄序安排的明明白白。
二人喝完醒酒湯後,坐上馬車共處一室。
沉默。
入秋後的夜晚泛着涼意,昏暗的車内隻能勉強看見個人影,艾從雪緊貼車廂,無意識地擺弄手指。
呼吸聲此起彼伏,互相勾連糾纏。
良久,衣服的摩擦聲參與其中。
随後,一聲輕咳刺破寂靜。
“先前多有得罪,還望艾娘子見諒。”
“無礙。”
艾從雪放松下來,她不是個記仇的人,既然已經道歉也就沒必要咄咄逼人,何況自己還拿他的身份打幌子。
車廂内滿是艾從雪身上的味道,玄序自小嗅覺靈敏,更是感覺掉進蜜罐。
貢糖一案牽扯到那個人,任何相關的事都不能放過,然而對于錯處,他亦不會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