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大人昨日告别後是否繼續調查過民女?”
她的稱呼依舊是客氣的玄大人,十分有分寸。
“嗯。”接着玄序補充道,“沒有窺視艾家制糖秘方。”
“那玄大人既是監察官,民女鬥膽問一下您可否知道如何給手下的人登記?”
“直接去官府就好。”
女子笑聲如銀鈴,身上的甜味随着動作時淺時濃:“報玄大人的名字?”
玄序點點頭,又想起對方看不見,張口道:“嗯。”
當真是有權能使鬼推磨,艾從雪原先還想着要多跑幾趟,這下可好,背靠大官,一步到位。
了卻心中之事,艾從雪也沒了挂念,知道玄序不愛說話,便不再多說,拉開車簾讓車内燥熱的溫度降下來。
馬車轱辘聲碾過泥濘的小路,艾從雪望着窗外零星燈火,腦中已盤算起明日要補多少斤糖。
到底是多喝了些酒,艾從雪回到家倒頭就睡,恨不得睡他個幾百年。
好在心裡還記挂着自家債款與莊圖南戶籍之事,日上一竿就爬了起來。
滴了一夜的雨,空氣中還帶着泥土與青草混合的澀味。
艾從雪收拾好想着去後院看看莊圖南。
昨日夜裡沒見到,這大早上猛地看到倒有些新奇。
先前流民窟時莊圖南的臉一直被亂糟糟的頭發擋着的,眼下卻是梳洗幹淨了。
眼睛長且薄,雙眼皮淡淡抹在上面,纖瘦的鼻子,微凸的薄唇。隻是從左腮到眉尾有條崎岖的疤痕附在上面,打破了原本有些女态面容,更顯堅毅。
艾從雪匆匆掃了一眼那疤便沒再多看:“比在流民窟時精神多了,等會兒去官府那登記。”
“你這月例,就按五百文一月可行?”這數目還是艾從雪在萬柳那打探的,京城的仆人大多都是這個工錢,也不算虧待了他。
莊圖南一愣,接着低頭應下:“多謝艾娘子。”
聲音還是沙啞的,終于讓艾從雪找到些熟悉的感覺。
今日街上吵吵鬧鬧的不似前幾日那樣祥和。
剛到城中,艾從雪就見人群圍在一起,都在說什麼“老天有眼”之類的話。
“大娘,這是發生了何事?”艾從雪探着頭向旁邊也在看熱鬧的大娘詢問。
“上頭有個貪污的,馬上要砍頭呢。”那大娘擡起胳膊比劃,眉飛色舞的,“砍頭好啊,去歲南邊水災,我閨女受了不少苦,都是這些人害的!”
罪臣伏誅,确實可喜可賀,也怪不得街上那麼多人。
那大娘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一窩子爛人!那賊人家裡邊的也都得跟着死!”
這還是艾從雪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雖說有些好奇,但繼續看下去怕是要耽誤時間
拍了拍也在看熱鬧的莊圖南道:“别看了,正事要緊。”
莊圖南回過神不再看那,緊跟在艾從雪身後。
隻是沒想到,路上竟還能看到後續。
那一大家子人在街上遊行示衆,後面甚至還寫了罪證。
看見那行字,艾從雪眉心一跳,十幾萬兩白銀!随便漏點都夠她吃香的喝辣的了,何苦日夜不休地制糖。
到了官府,登記十分順利,想來是玄序提點了幾句,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名冊上刻下男莊圖南四字,一紙契書就讓他擺脫了流民的身份。
辦完正事,終于要回家繼續制糖,昨日裡停了半天,今天可得補上,不然到下月怕是交不了差。
好在莊圖南牛犢似的,雖說身量不高,力氣卻大得很,榨汁的速度比起艾升榮還要快上不少。
不僅是榨甘蔗,出門砍柴的活也由莊圖南攬下。
照這個速度下去,這個月或許還能休息幾天。
艾家制糖終于走上正軌。
一團一團的煙不休止地從煙囪裡沖出。
艾從雪感覺自己都要累得骨肉分離,而莊圖南卻看不出一點疲憊。
要知道推榨蔗機是最累人的活計,一直投放甘蔗的艾從雪尚且能趁空閑緩一會兒,而莊圖南必須要一直推。
不然的話艾升榮也不會累得骨折了。
直到一次起夜時,聽到後院棍子掄動帶起的響聲,艾從雪更加感慨自己慧眼識珠,挑了個神人。
借着月光,莊圖南手持不知道哪裡撿的木棍揮舞着,下劈、上撩、反身橫掃,每一招都帶着勢不可擋的氣勢。
“好!”艾從雪雖看不懂招式,但從那氣勢也能看出莊圖南的功底紮實。
莊圖南收勢行禮:“艾娘子可是有事?”
艾從雪眼中帶着欣賞,贊賞道:“無事,正好聽見這裡的聲音過來看看。你這是每晚都在此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