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交頭接耳的衆人噤了聲。
皇上皇後手挽着手來到殿内,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樣。
宴會衆人皆起身跪拜,艾從雪也不例外。
燕華是這場宴會的主要對象,坐在左首,艾從雪遠遠地望着她對面的兩位。
一位少年意氣,卻是有些瑟縮的模樣。一位目繞綢緞,想來是那個眼盲的大皇子。
這二人與燕岚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任誰見了都能認出這是母子。
聽聞燕岚與當今丞相燕恒是雙生子,燕恒克己奉公、忠君愛國的名聲舉國皆知,沒想到燕岚野心那麼大。
外甥像舅,艾從雪不用看就知道燕恒是何模樣。
正想着,人群中站出一人,艾從雪輕哼一聲——這怕不就是燕恒。
“聖上勵精圖治,胸懷寬廣,喜得公主,臣在此送上賀禮。”燕恒拍拍手,侍女們魚貫而入,端着一水兒的奇珍異寶。
艾從雪心下戚戚,這東西可都是有錢都買不到的,艾家還未破産時,就說那侍女端得盤子,都是買不到的。
看着那些珍品,艾從雪有些牙酸,低下頭,專心緻志地品嘗這皇室宴會的雨前龍井。
小丫不知道能不能來,她剛剛看了一圈沒看見李迎秋。
茶香飄飄然溜進鼻腔,青澀甘甜,回味無窮。
一道雄渾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這是成王府送給公主的禮品,聽聞公主喜書畫,這是前朝大家的孤品。”
艾從雪遠遠瞧着,畫上似乎是駿馬?她是個門外漢,看不出什麼門道,隻能依稀數着畫上有馬有草的,生機勃勃。
又看向對面的玄序,一點動作都無,不會是沒準備東西吧?
台下卻響起竊竊私語。
“這,成王這是?”
“請陛下以民為本,重民生。”
燕岚早就走下來,跪在趙啟面前,如泣如訴,情真意切。
這一句話一出,廳内所有人頭埋得一個比一個低。
艾從雪感受到整個大廳的氛圍,心道:終于開始正事了。
“陛下舉辦宴會,勞民傷财,如今京城剛剛發生水患,如此鋪張浪費,恐會生怨。”
“不過是場宴會,哪裡鋪張了?”趙啟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那力道響度,仿佛再重一分桌子就要散架。
燕岚跪在地上,腰挺得筆直,聲音響徹整個大殿:“燕相送的蛟紗,沿海漁民一年産不出一丈,那镂金纏絲金冠更是費時費力,價值連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這宴會菜品皆是快馬加鞭運來的最新鮮的食材,這公主最愛的糖霜雪梨,更是勞民傷财。費了多少時日,才能得到這一絲。
聽聞前日制這的糖戶家還被水淹,陛下 ,如此下去,恐生變故!”
“荒唐!”趙啟抓起桌上酒壺就砸向燕岚。
燕岚不躲不避,任由尖銳的酒壺砸傷自己額角,血迹混着酒水,順勢流下。
“殿下!”一直在燕岚身旁的懷青驚呼出聲,接着以頭搶地,磕得一聲比一聲響。
“陛下請放過皇後殿下!”聲如杜鵑啼血。
“父皇,還請饒過母後!”
太子見燕岚直着跪在地上,也慌亂求饒。
“陛下。”燕華仰頭看向趙啟,眼裡沒有絲毫敬畏,“陛下若是不信,可親口問問那糖戶,以小見大,方可知道這全城百姓是何處境。”
趙啟見局勢失控,皺着眉頭說道:“來人,把那糖戶押過來!”
“我已邀請她來此宴會。”燕華鎮定自若回道。
趙啟冷哼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看着跪在地上的燕岚,咬牙切齒道:“真巧。”
艾從雪見要自己上場,走出人群,俯首跪地道:“拜見陛下,民女就是那糖戶。”
“那你說說,皇後所言是真是假?”趙啟的聲音陰冷如蛇,纏住艾從雪脖頸。
她深吸一口氣,現在說錯一字就可能會死。
趙啟不會殺燕華,也不會殺燕岚,若是此刻說錯,死的就是自己。
“皇後說的是真的。”艾從雪鎮定答道,接着不等趙啟開口,又說道:“玄大人可以作證,那日玄大人與民女在一起。”
衆人目光齊刷刷看向一直在隔岸觀火的玄序。
玄序沒有動作,反倒是用筷子夾了一青菜送進嘴裡。
趙啟盯着他:“玄序,你說,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自玄序在監察司案宗發現的孫群案子的蹊跷後,便一直在調查,眼下馬上有線索,皇後不能出事。
不過,艾從雪這翻臉不認人的情形讓他有些别扭。
玄序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服,上前幾步,衣擺一甩,雙膝跪地道:“是有這麼一回事。”
見他這麼說,艾從雪松了口氣,這倒是省了自己自證的麻煩。
“好!”趙啟大笑一聲,笑聲像那日的雨,聲勢浩大,卻不傷及根骨,甚至幫了燕岚一把。
“是朕錯了。”趙啟手拍在桌面,站起身看着燕恒,“燕家,都是好樣的。”
“陛下!”燕恒也跟着跪下,“臣之忠心,天地可鑒。”
趙啟走下台,手搭住燕恒的肩膀:“好一個天地可鑒。朕是皇帝,所有人都應該臣服于朕。”
又扶起玄序,笑着道:“朕對你很失望,你不要忘了,是誰提拔的你,是誰給了你生命。”
雖說玄序是趙啟的孩子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但這大庭廣衆下被趙啟說出來還是引起不小的轟動。
“是我母親。”玄序毫不畏懼,碧色眸子看着趙啟。
一直跪得筆直的燕岚,聽見這話眉頭一皺,握緊了身旁懷青的手。
趙啟氣得拂袖離席,這場宴會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