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後又洗幹淨鐵鍋,塞入柴禾調成大火,猛烈燒枯鍋中水分,繞圈淋上芝麻油,将膳房内本就洗淨備好的蒜瓣放入鍋中,反複煸炒,炸出蒜香。
再用勺子舀出兩勺豆瓣醬放入鍋内進行調味、調色。
當鍋内湯汁逐漸變得鮮紅滾辣,就趁熱打鐵倒入魚片大幅度翻炒。
熱辣辣的鍋底将湯汁灼燒的滋滋響,嫩魚片每被翻炒一次,都能全面滾過鍋底,吸飽香辣底汁。
再将早就調好的料汁潑在魚片身上,持圓頭長柄大勺颠鍋翻炒。
油落入火中,嘭的蹿出半人高的火舌,直沖屋頂!
膳徒被唬了一大跳,柳金枝卻趁此翻鍋落勺,利落将蒜末魚片裝盤。
“這膳房裡是鬧什麼動靜?怎的外頭食客說見着火光沖天?!”
蔡老滿頭大汗,急急忙忙掀簾子進來。
“柳娘子,你莫将老朽的膳房燒……”
話說到半頭,卻似卡殼了一般再說不出分毫。
“好香的味道。”
蔡老的眼睛不由盯上柳金枝手裡那盤菜,半晌才反應過來,震驚又不可思議。
“這是那條魚?!”
柳金枝對着蔡老福身,笑道:“借用了貴館些許調料,但也總算是不辱使命。”
将手中魚轉交給了蔡老。
離得近,這魚香味兒更是濃郁,蔡老忍不住多聞了兩口,隻覺得口中生津,比他自己做的更加誘人。
若是把這魚呈給那位相公,他這嘴上也有說辭了。
于是趕忙轉出膳房。
飯館内,一名身着栗色外袍,披玄色大氅的青年男子正與一二友人對坐。
而男子旁邊還坐着個年輕郎君,深綠色外袍,生的眉眼如清風朗月,金質玉相,文質彬彬,隻是簡單端坐在此,這四周都仿佛亮堂了不少。
“我知你來是為着什麼。”青年男子滿心擔憂,“你姐姐自從有孕,就一直飲食不佳。為求她用膳順遂些,我一直每日都買些她愛吃的帶回去。她以前最愛吃蔡老做的魚,我今日正是為此而來。”
傅霁景點頭:“家父、家母也對此頗為憂慮,總叫我過府探望姐姐。今日我與姐姐相見,她卻思慮不安,因說太常寺膳堂修繕,姐夫理應歸家,但候了許久也不見姐夫身影,就囑咐我出來尋你。”
“嗐,我本是想買好魚就回去,沒成想今日這蔡老手腳這麼慢,我等了許久都不見菜影,着實怠慢!”
柴靖臉色難看,眼中隐有怒火。
“許太醫早就叮囑你姐姐,孕中切忌多思,怕她胎動不安。現下都怪我,又招惹你姐姐不好了。”
言罷,再等候不得,直接起身要去膳房催促。
誰知正走到半道,蔡老就已經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将一隻精緻食盒遞來,口中連連賠罪道:
“對不住了柴相公,今日膳房忙亂,耽擱了您的時間,小老兒給您賠罪了。”
柴靖本是不耐,但因心中記挂夫人,也就不與蔡老多攪合,隻将這食盒一拿,道:
“蔡老如此怠慢,想必這魚的滋味應當比往日更甚。若我家夫人用的還算歡心,此事就此作罷。但若菜做的敷衍,我少不得要與你多做理論!”
爾後轉身就走。
這般行事卻叫人意想不到,将蔡老吓的不輕,慌張看向傅霁景。
傅霁景歎了口氣,攏袖替柴靖緻歉:“蔡老莫慌,我那姐夫性子急躁些,總是喜歡口不擇言,驚擾您了。”
“那、那這柴相公日後不會真來尋老朽麻煩吧?”蔡老語氣惶恐。
“有我姐姐管着,他自然不會。”傅霁景道。
“那老朽便安心了,多謝郎君。”蔡老趕忙叉手下拜。
傅霁景搖搖頭,陪同餘下的幾位太常寺官員一起離開。
款步行至門口時,聽見身後蔡老似又慶幸,又似感激地說:
“柳娘子,這回當真是多謝你了。來日你在太常寺邊支起食攤,老朽必然送來利是紅包,賀你生意興隆!發财利市!”
傅霁景腳步一滞,回眸看去。
像是才從膳房裡鑽出來,少女一臉熱汗,雙頰也被蒸得紅撲撲的,青絲零散,一小绺一小绺貼在白皙臉側。可她似毫不在意,隻擡起手随意擦去額上汗珠,雙眸明亮如鏡,紅唇一張一合,對着蔡老不知在說些什麼,卻是眉開眼笑,十分開心的樣子。
船上見面時柳金枝一言一行宛若大家閨秀,拘謹有禮的很,此時笑起來,倒像個不谙世事的鄰家少女,大膽又充滿着生機活力。
傅霁景不由一愣,爾後似是意識到自己犯了“非禮勿視”一戒,連忙轉過頭,耳尖發紅,卻再不敢看柳金枝了。
爾後,柳金枝與蔡老正好從蔡氏飯館走出。
蔡老将一紙紅底黑字告示貼于門闆之上,笑道:“娘子手藝高超,又不吝出手相助,老朽自當投桃報李。”
柳金枝看向那方告示,隻見其上大字書寫——
“柳氏食攤,拟定隆興十一月二十三辰時一刻,于太常寺外街盛大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