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箭,再加上人證和指證他通敵的供狀,三王必難逃罪愆。她和容家軍從三王意欲策動兵變的陰謀裡脫了出來,蕭正則也可順利除了政敵。
這些思謀伎倆,她當年明明都教過他的,怎麼此時會出現如此纰漏?
說來也怪,容鹿鳴一開始就覺得三王并非王座佳選,近乎某種直覺。詭計在她心中總有多種樣貌,周遭一變,就又是另一種出路了。
蕭正則若真的冒險前來,自己不過是違背與三王的約定,不助他殺蕭正則而是幫蕭正則擋那一箭,自己仍能脫身。至于三王,這渾水他是趟定了。她隻是隐隐憂心,蕭正則不能有任何閃失……
“鹿鳴,你可還有什麼憂慮?”宇文靖回轉過來、挑簾入帳,見她神色有異,問道。
“無他,隻盼勝利之後,戰火早息……”
蕭正則也許會來的事,她沒有對他講。自古“王不見王”,她不是不信宇文靖,她隻是害怕人的欲望。
當可以主宰生死,可以引發動亂、觊觎萬裡沃土,誰還能秉持信義?幸好,宇文靖從未見過蕭正則。
如果他知道蕭正則可能會出現在自己的箭下……
激戰的擂鼓響了,震天動地。容鹿鳴長槍在手,行在陣前,無人能敵。将士們士氣大振,勢如破竹。兵至城下,陣分,第二路将士已布置好攻城器械。
“放!”一聲令下,巨石與帶火的箭镞齊齊發射,慘叫聲、烈焰燃燒聲、城牆迸裂聲,不絕于耳。南蠻人窮兇極惡,把城内晉國百姓壓在城牆上,組成人盾。
“巧笑,端酒!”容鹿鳴下馬站定,用随身的匕首劃破手腕,将血滴入酒碗,灑于陣前,“敬為國犧牲的勇士!”
“敬為國犧牲的勇士!”
“敬為國犧牲的勇士!”城牆上響起壯烈的和聲。
“放!”将士們痛呼,城門終于應聲而破!
容鹿鳴扔掉長槍,長劍出鞘,蜂擁而來的南蠻士兵竟定在當場,一時無人敢上前應戰。巧笑手持雙劍,與她肩背相靠。
容鹿鳴擡頭,望見宇文靖已扮作那三王探子的模樣,立于城樓一側。容小虎和三王新派來的探子擠在另一頭。機不可失,她遙遙向宇文靖示意,然後摘掉面甲,暢快地殺入敵陣。
誰可敵她?鮮血濺在她蒼白的臉上,暗夜裡,她如同一柄嗜血的寶劍,冷光爍爍,無人可擋!
肩傷開裂,鮮血汩汩,與敵人的血混在一起。不痛了,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她在不斷的厮殺中清醒着,等待着那支命定的箭,假死于戰場,于勝利後離開,這是多麼完美的計劃!
突然,時間變慢了,似乎,當她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沖過來。她覺得自己像是倏忽清醒過來或是蓦地墜入迷夢,她高聲問身側的巧笑:“那人是誰?”
回答她的是熟悉的氣息、懷抱,以及“噗!”的一聲——是利箭刺入身體的聲音。
血,滾燙的血沁入容鹿鳴胸口,可是不痛,怎麼會不痛呢?到底發生了什麼?迷亂中最後一絲理智,容鹿鳴把頭盔蓋在蕭正則臉上,大喊:“快!保護左副将!”将士們看不清他的臉,都以為受傷的是容小虎。一時人人激憤,為他們擋住前敵。
容鹿鳴把蕭正則扶上戰馬,策馬回營。一路上,餘光瞥見蕭正則傷口有異。
為了使這出戲更逼真,她特别選了三王正督造的新式箭镞,上面有密密的倒刺。當時她想着以宇文靖的準頭,定不會有大傷,頂多拔箭時難受點兒。誰曾想,蕭正則會突然沖過來,當時箭已離弦,宇文靖已莫可奈何!
箭刺入這個位置,倒刺會讓他血流不止,“必須立即拔箭!”容鹿鳴用腿勾住缰繩,戰馬明白指令,立即穩穩立住。容鹿鳴斬斷長箭,握住餘下箭柄,看着蕭正則的眼睛:“信得過我嗎?”
“何妨?”蕭正則看着她,目光清明,居然笑了。她咬住嘴唇,抽出匕首,穩住顫抖的手,劃開蕭正則的傷口,試圖撥動那帶倒刺的箭。
“一、二……”她在心裡數着,預感到死亡,無法動彈。
“鳴鳴,”蕭正則注視着她,握住她的手,猛一使力,刀刃沉入傷口,剝離了那些倒刺,“拔箭!”
容鹿鳴劇烈喘息着,感覺到蕭正則的顫抖,“阿則……阿則!”
“快,容鹿鳴,拔箭!我信你!”滾燙的熱血噴灑而出,容鹿鳴即刻用肩膀抵住那傷口,撕去甲胄下潔淨的衣擺為他緊緊包紮。
“蕭正則,不許睡!蕭正則!”她不停喊他,一邊擋開緊追不舍的南蠻騎兵。
容小虎與宇文靖被敵人拖住,她帶着蕭正則殺出重圍。破曉時,終于看到容家軍殷紅的戰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