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前線傳信,說那婚禮不過是誘騙南蠻的計謀,他這才下山回了王府。無人知曉,無人覺察,他以為壓在心底的執念,連自己都騙得過,卻沒想到……騙不過死生契闊。
容鹿鳴是被渴醒的,她大概是呻吟了,立刻有人将水喂到她嘴邊,她狠狠飲了幾大口。意識、感官迅速歸複,她仍裝作昏睡,心下思量:此處密不透風,有腳步聲傳來,人數不少,腳步極輕且身着盔甲。自己,難道是被囚禁了?可剛剛喝到的水卻是上好的甘泉。
有人大步走來,聽動靜,應是個年長男子、未帶武器。匕首不在袖中,容鹿鳴暗中活動五指,一把扣住來人的咽喉。
“王……娘娘……”太醫院院判陸謙面如死灰。
“怎麼是你?”容鹿鳴松開手。
“奉陛下之命,為娘娘療傷。”陸謙跪下行禮。
容鹿鳴環顧四周,自己确實在牢裡,還不是普通的大牢,按規制,這大概是晉國的天牢——專押窮兇極惡的死囚。她在腦海中約略畫了個布局圖,考慮逃脫的辦法,左思右想,可能性近乎于無。于是她又徑直躺了回去。
“娘娘,臣的醫術雖不及您,可您的傷……”陸謙惴惴不安。
剛剛就覺得奇怪,容鹿鳴開口問道:“陸院判怕是昏聩了吧,怎麼稱我娘娘?”話剛出口,容鹿鳴意識到自己在害怕,怕聽到那回答。
“回娘娘的話,王爺已登基,臣下自當如此稱呼您。”
“唉——”容鹿鳴長歎,“那便更不必治了,我将死之人,還治什麼傷?”容鹿鳴想,既然自己人在死牢,那就代表蕭正則已知曉假死之事,他會放過自己?不可能的。
“娘娘,情勢緊急,還請您盡快醫治。”身旁捧藥箱的女官,在容鹿鳴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容鹿鳴認得這人,她是蕭正則的侍女郁霧。
“怎麼回事?”容鹿鳴覺察到異樣,坐了起來。
“陛下剛剛登基便親征南蠻,卻被流矢所傷,至今未醒!”郁霧的語調中已有哀泣之聲。
未醒?不至于呀,容鹿鳴想,思及當時情景。
“可有辦法醫治?”她問陸謙。
“幸好及時拔箭、止血,雖未醒,也應無性命之虞。”
“好。”容鹿鳴靜了片刻,問出心裡最深的擔憂:“如今,由誰理政?”
“皇太後監國,容相與鎮國公為宰輔。”
與心中所想無異,容鹿鳴示意女官退下,“那我就在這裡,等候他們處置好了。”
陸謙為容鹿鳴縫合肩傷時,她清醒得很,卻一言不發。
“娘娘,要不,您還是再飲些麻醉藥吧,方才您隻抿了一口,這種痛楚,臣怕您……”陸謙汗如雨下,緊張得險些捏不住銀針。
“不必了。”麻醉藥會讓她神思昏沉。
對她而言,這痛不算太銳利,銀針穿過皮肉,聲響細微。容鹿鳴輕輕撥弄胸前項鍊。
“娘娘,您這是哪裡不舒服嗎?”
“無礙。”猶豫良久,容鹿鳴摘下緊貼皮膚的項鍊——白銀質地,樸實無華,做工也不甚精細。項鍊墜子是個指甲蓋大小的銀盒。
“唉——”她在心裡歎了又歎,當年兩國結盟時恰逢她及笄,這是當時西戎的賀禮——西戎皇室珍寶,此藥幾乎可以起死回生。藥材難得、極難煉制,全天下恐怕隻剩這最後一顆。
她自己一直舍不得用,總想要留給兄長容雅歌,此刻看來……若是蕭正則不幸死了,晉國怕是要亂。強敵不退,内外交困,百姓當如何?除卻個人恩怨,她當對得起祖廟裡“護國佑民”的規訓。
容鹿鳴把那小銀盒鄭重地交給陸謙,“速速給陛下服下,陛下定能安然醒來。”
陸謙看着這藥丸,想到些什麼,容色有變,“娘娘,這可是傳說中的……”
“不必再說,快去。”
一連數日,容鹿鳴一人呆在晉國死牢最底層。沒有其他犯人,這是專門為自己清了場嗎?牢房裡家具齊全,忍冬紋的髹漆案子上,甚至還擺了隻秘色瓷蓮花瓶,裡面斜插了幾支虎頭茉莉。
茉莉,又是茉莉。當年蕭正則怎麼知曉她喜歡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