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他為這衣袍熏香時,瞧見這衣角一枚已褪色的戳印,模糊可辨的二字,似是“丁記”。
“忘筌公公。”林昭容的侍女隔着幾步喊他,快走幾步上前,斂衽施禮。
“姑娘何事?”
“聽聞陛下極心愛的白玉扳指遺失了,可找到了否?”
“唉,尚未找到呀,陛下為着這事大怒一場。前幾日還問責了鳳儀宮的女官,一衆宮女來福甯宮謝罪,跪了好幾個時辰。”
“公公寬心,林昭容遣我來同公公講,我們毓舒宮也會幫着使力尋找。”
“那奴才就先謝過林昭容了。”
裴尚宮帶了兩名女官,捧了橙紅柿蒂紋缂絲蜀錦搭蓋的兩個漆木托盤,入鳳儀宮進見。
“回禀皇後娘娘,西北的貢品今日送到了,陛下令奴婢送來,交由皇後娘娘分配。”裴默存語氣淡漠。外人面前,她與皇後容鹿鳴似是不曾相識。
容鹿鳴掃了眼那托盤,女官會意,小心翼翼地摘下搭蓋,殿内像是蓦地湧入了一大片光彩照人的紅霞——竟是兩大盤上等的紅寶石,嵌了簪子、耳墜、項鍊……十分惹眼。縱使是在宮中,也難得一見。
容鹿鳴看了兩眼,把個龍眼核大小的紅寶石珠子項鍊攢在手中,“這項鍊,給毓舒宮送去,手镯送去永安宮,其餘的,各宮分一分吧。”她留了支精雅的簪子,小巧的寶石不甚出衆,但簪子的尖很有些鋒利。
裴默存應諾而去,眼神閃爍,似有不解。
美盼雙手執起那紅寶石發簪,“奴婢為皇後娘娘簪上吧。”
“不必,壓到我枕下去就好。”
“娘娘亦是喜歡紅寶石的,平日裡雖不常帶這些,可也不能平白把那項鍊給了林昭容啊!”
美盼一路追随容鹿鳴,見過她揮斥方遒,甚少見她謙恭少語,心中一股郁氣不吐不快。
“也不算是平白給的”,容鹿鳴一手支頤,“你這幾日若得了閑,去聽一耳朵宮内風言風語,一定有趣得很。”
容鹿鳴拾起支竹簡接着看,讓美盼按着她排好的順序,用牛皮繩一一串好。
入夏了,晨間的風輕輕吹來,草葉的香氣撲面,心間好靜。
陛下已近十日不來鳳儀宮,前幾日還遣人來送虎頭茉莉,這幾日,卻是連花兒也沒了。念及此,美盼微蹙了眉頭,皇後娘娘卻是怡然自得,每日在殿中書畫相伴。鳳儀宮的花圃裡栽了樹栀子。光陰幾換,朱顔凋敝,這花樹已然亭亭如蓋。
夏日剛興起熱的勁頭,這老栀子已耐不住,開了幾枝子花。香氣在鳳儀宮裡轉了幾圈,朝其他宮殿漫去。
容鹿鳴叫小太監架了漆紅的木梯,攀樹摘了十幾朵含苞待放的,賜予殿内的侍女,一一簪在鬓邊。香氣随風時淡淡,繞着人時馥郁可親。容鹿鳴自己也簪了朵。
宮女們不時撿些散落的瓣兒薰帕子,或是仰頭查一會兒骨朵,見哪個褪去淡青的朵子松了嘴,趕緊在心裡默默記下,明早好叫小太監幫她摘。
整個鳳儀宮中湧動着點歡喜,卻又芬芳甯靜。别宮女官恭敬地走過時,不免心生向往。
蕭正則似是因丢了心愛之物,連續幾日心緒不佳,前朝遺下的秘色龍鳳玲珑瓷盞,已叫他摔碎兩個。宮人們跪了一地,有個小太監偷偷藏了兩片碎瓷,說是一片可抵一處宅院,叫忘筌撞見,狠狠一通教訓。
宮人們當差,俱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來陛下定是憂心赈災之事。昙現卻敏銳地察覺到——非也!他理了理袍服,架好拂塵,往滋蘭苑快步走去。
那日陛下去鳳儀宮,雖未入殿,女官們又怎會不禀告皇後?不論如何,皇後也應當來叩問聖意。可這麼幾日過去了,既不見皇後差人來,更是不見皇後。也難怪陛下心中不快。
昙現不好直接去鳳儀宮請人,陛下知道了恐會動怒。可陛下既想見人一問,又不願親自去。
今日晨間,蒙陛下垂問的第一件事是:皇後差人來文華殿了嗎?
昙現知曉陛下想聽什麼,可他委實不敢編,隻得據實以告:“回禀陛下,皇後未曾差人來過。”
靜了一會兒,蕭正則“啪”地摔了本折子,接着,又一個秘色龍鳳玲珑瓷盞碎在昙現面前。
昙現心疼壞了,除卻這個碎的,這套茶盞可隻餘最後一隻了。他記得皇後也極愛秘色瓷,這以後要是問起來……宮女太監又跪了一地。昙現想,他得盡快把救兵求來。
滋蘭苑的掌事公公見昙現來了,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臉都吓白了。卻聽得昙現問出了句:“鳳儀宮的宮女們,可有來摘虎頭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