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的，我在隔壁吃飯，聽說你也來了，來看看你。”女子用魅惑的眼神看着夜孤鳴，有些勾魂，還有些刺骨。

“噢，是嗎？”夜孤鳴沒有用目光回應，轉頭用餐具撥弄碟中的盤飾，有些回避意味。

“這是你...你的......女友人嗎，Vincent？”

林知言還以為她要說的是馬子，再過分點的話，性伴侶（pao友）。

女子半伏在餐桌上，臉頰離夜孤鳴還有半尺遠，像端詳一件寶物，笑意盈盈。

“黛比，這是我助理，剛才出差，順便吃個晚飯。”

“那可真會挑日子，這日子出差，這日子來和助理吃飯。”黛比的話針鋒相對，挑釁意味很濃烈。

“很少見夜總這麼怯場的，這女的是來砸場子的吧，還真夠婊的。”本來林知言隻想旁觀，但這黛比三番四次地來挑自己的刺兒，如果是在女生寝室，還真的忍不了。

“行了，你還有事兒嗎？我們差不多也要離開了。”夜孤鳴冷冷說道，用餐巾擦着手，也沒往黛比瞧上一眼。

“行吧，有機會再約啰。”

黛比昂首闊步走了出去，傲視萬物一般，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濃烈馥郁，連空氣帶有攻勢。

“對了，小助理，”她身子半側：“我還挺喜歡你的。”種栽着秀颀睫毛的右眸靈巧一眨，妩媚而攝魄。

黛比走出了包廂。

這女人的确很有魅力，林知言作為一個女的，在她眼神挑逗的瞬間，心弦也跟着晃動。

但是，她明顯說的是假話。

林知言的耳鳴聲響得有點明顯了。

如果可以的話，估計她恨不得把林知言給生扒了。

“好了嗎，現在就走吧。”夜孤鳴的臉上凝結着一團陰雲揮散不去。

“是的，夜總。”

林知言也沒想到這女人的殺傷力這麼強，那麼幾句話就把這個精明強勢的上司挫敗成這樣。

夜孤鳴收了東西便匆匆離去，有些狼狽。

平時雖對上司多有怨念，但看見夜孤鳴亂了方寸，林知言也不由得心生憐憫。

兩人乘電梯下了樓，來到停車場出口，夜孤鳴把車鑰匙遞給保安讓其開來。

過了一會兒，那保安慌慌地走來。

“夜...夜總，剛才有位小姐把您的車借走了，說...說請您明晚開她的車去取車。”保安說着遞給夜孤鳴一把車鑰匙。

夜孤鳴接過鑰匙，捏着鑰匙的手青筋突顯，臉色暗沉得無任何光彩。

“夜...夜總，需要我去取一下車嗎......”林知言溫聲提醒，其實心裡也是忐忑。夜孤鳴這般怒容，她是極少見到的。

夜孤鳴回神過來，對保安說：“有勞你了，你先回去吧。”

保安走後，夜孤鳴淡淡說：“先走一段路吧。”

多半是那個黛比開走了夜孤鳴的車。但她明明留下了一輛車，夜孤鳴卻要行走，多少有點異樣。

林知言不敢多問，默然跟在夜孤鳴身後。

彼時，他們倆人已步行到珠江邊了。

走了那麼一段路，夜孤鳴恍然想起：“對了，我打電話給陳師傅，讓他送你回家吧。”

“不...不麻煩夜總了，我家離這其實也不遠，走路也就20來分鐘。”她也心知夜孤鳴煩惱，不想給他添堵，準備打個車回家，畢竟步行回家怎麼也得一個小時。

“是嗎，那就走路吧，我先送你回家。”夜孤鳴說着已走在了前頭。

林知言哪想到自己的老闆會破天荒的發善心，主動步行送自己回家。自己的善意體貼，反而自捅一刀。穿着高跟鞋走這麼一小時，那種疼痛夜孤鳴這種直男是體會不到的。

可是自己造下的孽，忍痛也得扛着。

“不行，我的腳底已經開始發作了，待會兒得找個事兒先溜，奉陪不下去了......”林知言嘀咕着，瞟了夜孤鳴幾眼。

夜孤鳴在前，惘然失神的。

這時已将近十點，珠江邊上的行人未完全散去，偶有幾對情侶、一家數口、三兩同伴擦肩而過，歡聲笑語的。還有些商販，賣水、賣玩具的，吆喝叫嚷的，聒噪得很。

“先生，我看您心神不甯的，雖無遠禍，必有近災......”

是路旁一個擺着地攤的老頭在招呼兩人。

這老頭帶着一副墨鏡，留着短胡子，地攤上擺着幾枚銅錢，一個龜甲，标準的算命生意，有模有樣的。

林知言厭煩這些坑蒙拐騙的，走了幾大步，卻見夜孤鳴駐足于攤前，似乎有些意思。

“夜...夜總，咱們走吧......”

“老人家，您有什麼高見，請賜教一番。”

林知言下巴都要掉了，沒想到夜孤鳴這樣精明的人，還會着了這些江湖騙子的道。

“高見倒不敢當，拙見還是有那麼一些，隻不過......”這老頭一手摸着胡子，另一個手作出數錢手勢，明擺了要錢。

夜孤鳴摸出身上的錢包，取出一張大鈔：“身上帶的現金不多，您看這可以不。”

老頭的眼鏡滑落少許，兩雙深深凹陷的眼睛發出貪婪的精光，就像黑暗中觊觎獵物的狐狸。

老頭咽了一下口水，又一本正經說道：“老闆這樣的大人物，怎麼還這麼落後，不知道現代科技的嗎？”随即掏出了一張付款碼。這老頭還挺貪的。

“你不是傻的吧，被騙錢還主動去問騙子騙得夠不夠多......”林知言哭笑不得。

“知言，你幫我付一下，回去給你報銷......”

“什麼...夜總......”林知言的心在痛哭。

“起碼得這個數吧......”老頭像書生一樣晃着腦袋，伸出五個手指。

雖說要尊老愛幼，林知言看着這麼貪心的老頭，保不準真的甩出一個耳光。

“你就付吧，給你報銷。”

“說得倒輕巧。我又不是像你這樣的土豪......上次的還沒給我報銷呢......今天算是倒了血黴了......”

林知言心裡罵罵咧咧的，忍着痛給老頭轉了500。

老頭收到錢後笑得合不攏嘴：“好，那我給老闆算個卦。”

然後老頭一副大師風範，把幾枚銅錢放進龜甲裡，抖了三抖，一甩後幾枚銅錢“當啷”地散落在地。

“嗯，有趣，真有趣......”老頭口中念念有詞，捏着胡子，好像看到了天機一樣。

“老人家，您看出什麼端倪了嗎？”

“看出了，看出你被坑了......”林知言背對着兩人嘀咕，生着悶氣呢。

老頭指着這些銅錢，煞有介事道：“老闆，您看啊，六個銅錢中四個陽爻，兩個陰爻，是為遁卦。這遁卦呀，猶如濃雲蔽日，正當中午，烈日正盛，卻有烏雲來遮擋，煞氣擾人呀。老闆試想一下，最近是否有什麼不順的事兒。”

“确有其事。”

“切，如果不是倒黴蛋，誰來你這當冤大頭啊。”林知言白眼翻了個朝天。

老頭把幾枚銅錢塞進龜甲裡，又抛了一次。

“哎呀，老闆，您看！”老頭仿佛又看見了什麼趣事，大呼小叫的。

他指着幾枚銅錢說：“老闆，您看，六枚銅錢都是陽爻，這可是乾卦呀。乾卦者，如困龍得水，時來運轉，飛黃騰達呀。”

林知言冷笑一聲：“看吧，先是說你大難臨頭，然後又說你會行大運，老套路了。我以為自己的老闆智商二百五，沒想到還真的是二百五。”

“隻不過......”老頭搖頭晃腦，深沉道：“要轉運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還需要些契機......”

“我又猜中了，忽悠人的本事也就那樣，咋我老闆信得十足。”一旁的林知言又是譏笑又是睥睨。自打這老頭說話以來，耳鳴聲就沒斷絕過，她把老頭看得透透的。

“需要些什麼契機。”夜孤鳴倒真誠得像個信徒。

“容我再算算看啊......”老頭又開始擺弄自己那件寶貝。

“當啷！”幾枚銅錢再被抛下，在地上歡快躍動。老頭跪在地上細品。

“城管來啦！”

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附近攤販齊相呼應，一時間人頭攢頭。

“老闆，怕是緣分到了，我們後會有期啊......”老頭手腳利索得很，眨眼間的功夫已經收好東西，一溜煙地跑了。

“哎，你話還沒說完就想跑了，你個神棍給我站住!”

早就沒影兒了，林知言就是想攔哪裡還攔得住。

“夜總，這...這怎麼辦......”

反觀夜孤鳴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不以為意：“走吧。”

“哦......”

林知言沒敢頂嘴，心裡可埋怨得很：“還老闆呢，傻成這樣，都不知道他那公司是不是大風刮來的......”

“怎麼了，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公司老闆居然會相信街邊的算命先生，很丢臉，是嗎？”

夜孤鳴這麼一問，林知言反而有點來勁兒了：“夜總，不是我說您，這些路邊算命佬，滿嘴大話，那水平呀，還沒有我算得準呢！”

“既然是這樣，那你來幫我算算吧。”夜孤鳴笑了，清風扶柳般，離開餐廳以來難得的開顔。

林知言一愣，倒也開始瞎掰起來：“我...我這......那老頭的龜甲太過時啦，現在的人啊，都流行用水晶球......”

“騙子遇上騙子，就比誰能說呗。”夜孤鳴笑說。

“哎，夜總，您這話忒看不起人了吧，我還是有些真功夫的，”林知言眼珠轉了幾圈：“就比如說啊，我很會讀心，誰要是說了謊，準逃不出我的眼睛。”

夜孤鳴笑而不語。

“夜總，那位黛比小姐啊，是不是......”心底的獵奇心始終沒把持住，林知言說得拐彎抹角的。

“一個故人罷了......”

“傻子都看出來你倆有一腿，蒙誰呢?”林知言心想。

“你會讀心，倒是來猜猜看呀。”

林知言一時語塞，怕直說冒犯。

“你是挺聰明的，辦事也勤快，我也從來沒有認為你比安可差。”夜孤鳴言語中包含真誠。

林知言倒也意外。工作以來，夜孤鳴少有贊賞。平時怨念多，皆因夜孤鳴言語冷淡，情義寡薄。現在這麼一句話，心裡流淌着一股暖流。

江水湍急，拍打着岸邊，濺起幾片浪花，臉上幾點涼意。

“夜總，我有時的确猜不透您的想法，總覺得您這人很難捉摸。”

雖沒有道明，卻也說了實話。自己的那個能力，從來沒有在夜孤鳴身上應驗過。

“人是千奇百怪的，唯獨這世道是如一的。你又何苦去猜測别人的心思。”

夜孤鳴像是回應林知言，又似在獨自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