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将侍衛親軍司衙署内高大的旗杆和冰冷的建築染上了一層凄豔的暖色。演武場上,結束了一天操練的禁軍士兵們正三三兩兩地散去,空氣中彌漫着汗水、塵土以及兵器鐵鏽混合的味道。喧嚣漸漸退去,隻留下幾隻晚歸的寒鴉,在空曠的場地上空盤旋聒噪,更添了幾分蕭瑟之意。
逯染并未像往常一樣在此時返回公廨處理公務,而是獨自一人,緩步走到了演武場邊緣一處相對僻靜的高台上。
這裡地勢稍高,可以俯瞰大半個衙署,也能将遠處巍峨的宮牆和落日熔金的壯麗景象盡收眼底。她身着那身标志性的玄黑勁裝,雙手負後,身姿挺拔如松,任憑帶着寒意的秋風吹拂着她的衣袂和鬓角散落的發絲。夕陽的餘晖勾勒出她冷硬而俊美的側臉輪廓,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翻湧着不為人知的暗流。
賞菊宴上的風波已經過去數日,但長孫洺漾那意有所指的試探,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至今未平。再加上從張濡晗處得到的、關于衍月公主可能牽涉其中的驚天警訊,更是讓她如履薄冰,時刻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身份暴露的危機,潛在敵人的威脅,以及對真相和複仇的渴望,如同三條粗大的鎖鍊,緊緊纏繞着她,讓她必須在每一步行動前都慎之又慎。
沈默那邊,暗中的摸排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進展,但都還停留在“疑點”層面,缺乏一錘定音的證據。西營周放府上的異常藥材采買,承明庫附近巡邏時間的微妙延遲,這些蛛絲馬迹雖然将疑點指向了周放,卻不足以構成緻命一擊。而申猴對錢三的追蹤,雖然鎖定了其藏匿于東海郡黑風嶺一帶,并牽扯出江湖勢力“鬼影門”和衍月公主,但距離太遠,信息傳遞不易,且貿然行動風險極大。
直接夜探周府?這個念頭曾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很快便被她否決了。太過冒險,太過直接,也太容易落入圈套。周放能與衍月公主勾結,必然不是易與之輩,其府邸定然有所防備,甚至可能本身就是一個等待獵物上門的陷阱。以她目前的處境,絕不能将自己置于如此被動的險地。
那麼,該如何破局?
逯染的目光投向遠處漸漸隐沒在暮色中的宮牆,眼神變得幽深。既然不能強攻,那便隻能智取。她需要一個方法,一個能夠讓隐藏在暗處的魚兒自己咬鈎的方法。
她想到了承明庫後牆發現的那些痕迹——腳印、血迹、碎布。這些是敵人留下的破綻,也是她可以利用的“餌”。
如果……讓這個“餌”重新“活躍”起來呢?
一個計劃,在她腦海中逐漸成型。這個計劃的核心,并非主動出擊,而是“引蛇出洞”。
夜色悄然降臨,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籠罩了整個京城。侍衛親軍司衙署内,除了必要的巡邏崗哨和幾處徹夜亮燈的公廨,大部分區域都已陷入沉寂。
逯染的公廨内,燈火通明。她并未休息,而是召來了她最為信任的親兵隊長——蒼狼。
“蒼狼,”逯染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本官命你,挑選兩名絕對可靠、身手靈活、且擅長模仿他人痕迹的弟兄。”
蒼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并未多問,立刻應道:“是,大人!”
“今夜三更時分,”逯染繼續吩咐,聲音壓得更低,“你親自帶他們二人,潛行至承明庫後牆與宮牆之間的那條夾道。”
蒼狼心中一凜,知道大人要有所行動了。
“到達之後,讓那兩名弟兄,模仿我們那晚發現的腳印大小和步幅,在那附近……再制造出一些新的、但略顯慌亂的潛入和離開痕迹。記住,痕迹要新,但要處理得‘不夠幹淨’,仿佛是匆忙之間留下的。”逯染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蒼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大人這是要……僞造現場,引蛇出洞!
“同時,”逯染補充道,“将這個東西,‘不小心’遺落在那些新腳印附近的一處隐蔽草叢裡。”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遞給蒼狼。
蒼狼小心翼翼地接過,入手感覺裡面似乎是某種粉末狀的東西。
“這是什麼?”蒼狼忍不住問道。
“一點特制的藥粉,”逯染淡淡道,“無色無味,但沾染到皮膚或衣物上,會留下一種隻有特定藥水才能顯現的熒光标記,持續至少三日。”
蒼狼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明白了這藥粉的作用!這是要給那條可能再次出現的“魚”,打上一個追蹤的标記!
“做得要隐秘,絕不能留下任何你們自己去過的痕迹。”逯染再次叮囑,“完成之後,立刻撤離,将那兩名參與行動的弟兄暫時隔離看管,确保消息不會外洩。你則回來向我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