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條僻靜的街道上,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正在緩緩行駛。
車輪碾過青石闆路,發出單調而富有節奏的“轱辘”聲,在這萬籁俱寂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車廂内,光線昏暗,隻有從車窗縫隙透進來的、幾縷慘淡的月光,勉強勾勒出端坐其中的兩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自然是剛剛離開侍衛親軍司衙署的逯染。她并未直接返回張府,而是選擇乘坐這輛由蒼狼事先安排好的、毫不起眼的普通馬車,在京城中緩緩繞行。另一道身影,則是她的親兵隊長,蒼狼。
“大人,那小厮回府後,直接去了周放的書房,逗留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出來。”蒼狼低聲彙報着最新的監視情況,語氣中帶着一絲興奮,“出來後,他便回了自己的住處,再未外出。周放那邊,也一直待在書房,燈火徹夜未熄。”
逯染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着膝蓋。周放派心腹查探冷香園,小厮回去後又密談了許久……這一切都印證了她的猜測:周放果然心虛,并且對承明庫後牆區域的“異常”極為敏感!
那個小厮,很可能已經發現了她故意留下的“新痕迹”。周放徹夜不眠,恐怕是在思考對策,或者……是在等待着誰的指示?
“周府那邊,今夜可有其他人進出?”逯染緩緩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絲冷光。
“回大人,沒有發現。”蒼狼肯定地回答,“我們的人一直盯得很緊,周府今夜除了那個小厮,再無其他人進出。也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信鴿或傳遞消息的迹象。”
沒有與外界聯系?這倒有些出乎逯染的意料。難道周放打算自己處理?還是說,他與幕後主使之間,有着更為隐秘的聯絡方式?
“那個小厮……可曾沾染到藥粉?”這才是逯染最關心的問題。
蒼狼臉上露出一絲遺憾:“大人恕罪,當時天色已晚,距離又遠,我們的人無法确認。不過,屬下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讓監視周府的人手攜帶了顯影藥水。隻要那小厮或周放身上沾染了藥粉,一旦他們出現在光線較好的地方,或者我們的人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便能立刻發現。”
逯染點了點頭。雖然沒能立刻确認标記是否成功,但魚餌已經撒下,魚兒也已經有了反應,這便足夠了。現在,她需要做的,是給這條受驚的魚,施加更大的壓力,逼它露出更多的破綻。
“傳令給沈默,”逯染的聲音冰冷而果斷,“讓他明日一早,以‘協查承明庫防務疏漏’為名,‘例行’詢問西營昨日當值的部分軍官和士兵,尤其是負責承明庫周邊巡邏和守衛的人員。詢問時,要‘無意間’提及,近日宮中似乎不太平,有人在承明庫附近發現了‘可疑痕迹’。”
蒼狼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大人這是要……打草驚蛇!故意放出風聲,進一步試探周放的反應!
“告訴沈默,詢問時态度要‘公事公辦’,不要表現出任何針對性,但要仔細觀察每一個被詢問者的反應,特别是那些可能與周放或錢三有關聯的人。”逯染補充道,“同時,讓他留意周放本人的動向。一旦周放有任何異常舉動,比如試圖銷毀證據、聯系同黨、或者對那個小厮下毒手,立刻……相機行事!”
她賦予沈默“相機行事”的權力,既是對沈默能力的信任,也是在這場暗戰中必須保留的靈活性。有些機會,稍縱即逝,不容事事請示。
“屬下明白!立刻去辦!”蒼狼領命,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跟着這位心思缜密、手段果決的主子,雖然時時處處都充滿了危險,但也确實讓人熱血沸騰!
馬車在黑暗中繼續緩緩行駛,如同一個潛伏的幽靈。逯染再次閉上眼睛,腦海中飛速推演着接下來的種種可能。
周放得知“可疑痕迹”被發現後,會有什麼反應?他會驚慌失措,自亂陣腳嗎?還是會故作鎮定,暗中銷毀證據?他會信任那個前去查探的小厮嗎?還是會為了自保而殺人滅口?衍月公主那邊,又是否會得到消息,并插手幹預?
每一個環節,都充滿了變數。她需要做的,就是布下天羅地網,無論敵人選擇哪條路,最終都将落入她的掌控之中。
次日。
清晨的陽光驅散了夜晚的寒意,侍衛親軍司衙署内又恢複了往日的忙碌。各營的士兵開始了例行的操練,軍官們則行色匆匆地處理着各自的公務。
然而,在西營的區域内,氣氛卻比往日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
南營百戶沈默,帶着兩名屬下,出現在了西營的衙署内。他面色沉靜,腰闆挺得筆直,手中拿着一份看似尋常的文書,聲稱是奉副都指揮使張濡晟之命,前來“例行了解”近期承明庫周邊的防務情況,并需要詢問幾名昨日當值的西營士兵。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西營負責接待的官員雖然心中有些嘀咕,南營的人怎麼跑到西營來查問防務了?但懾于張濡晟近日的威勢,也不敢怠慢,隻能将沈默請到了偏廳等候,并去傳喚相關人員。
沈默坐在偏廳之中,目光平靜地打量着四周。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絕非簡單的“了解情況”。大人交給他的任務,是要通過這次“例行詢問”,觀察西營内部的反應,特别是那些可能與周放、錢三有關聯的人,以及……最重要的,是觀察西營指揮使周放本人的動向。
很快,幾名昨日負責承明庫周邊巡邏和守衛的西營士兵被帶了進來。他們大多顯得有些緊張,不知道這位以嚴厲著稱的南營百戶突然找他們問話,所為何事。
沈默并未立刻開始詢問,而是先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目光在幾名士兵臉上一一掃過,似乎在評估着什麼。這種沉默的壓力,讓那幾名士兵更加局促不安。
“不必緊張,”沈默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本官今日前來,是奉張副都指揮之命,例行了解一下近期承明庫周邊的守衛情況。你們都是昨日當值的,把你們知道的情況,如實說來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