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營的午後,本該是一天中難得的休憩時光。操練的喧嚣暫時停歇,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青石闆鋪就的地面上,偶有巡邏的士兵走過,靴底摩擦地面的聲音也顯得格外清晰。然而,在這份表面的甯靜之下,一股無形的暗流卻在悄然湧動,尤其是在靠近馬六營房的那片區域,空氣仿佛都凝結着一種山雨欲來的沉悶。
什長馬六此刻正坐立不安地待在自己那間狹小而簡陋的營房裡。他不是傻子,沈默上午那番看似随意的詢問,以及那格外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都讓他心中警鈴大作。承明庫後牆的“可疑痕迹”……難道是那晚的事情敗露了?!
一想到那晚,他奉了某個不能言說之人的命令,偷偷接應了那個如同鬼魅般的黑衣人,并幫其處理了些許“手尾”,馬六的心髒就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冷汗涔涔而下。他隻是個小小的什長,平日裡跟着錢三狐假虎威,撈些油水,本以為這次隻是幫個小忙,能得到一筆不菲的賞賜,卻沒想到竟然牽扯到了如此大的風險!
那位新來的張副都指揮,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若是被他查到自己頭上……馬六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位承諾會保他周全的大人物——西營指揮使周放。
他焦躁地在屋内來回踱步,豎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既盼着周指揮能派人來給他遞個話,安撫一下他惶恐的心,又害怕等來的卻是滅頂之災。
就在他心亂如麻之際,房門外傳來了兩聲極輕的叩門聲。
馬六渾身一激靈,連忙上前打開房門。門口站着的,并非他預想中的周放親信,而是兩個穿着普通士兵服飾、面容陌生的士卒。
“馬什長,”其中一個士卒臉上帶着一絲公式化的笑容,語氣卻有些生硬,“周指揮有令,讓你立刻去他後院書房一趟,有要事相商。”
去周指揮的書房?馬六心中一緊。這個時候找自己去書房?而且還是兩個生面孔來傳話?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毒蛇般纏上了他的心頭。
“這……周指揮現在就要見我?”馬六遲疑地問道,試圖從對方眼中看出些什麼。
“正是。”那士卒點了點頭,笑容不變,但眼神中卻似乎隐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和……冷意?“指揮大人吩咐了,事關緊急,讓你即刻前往,不得耽擱。”
馬六的心沉了下去。他幾乎可以肯定,這絕非好事!周放這是……要對自己下手了?!
求生的本能讓他想要拒絕,想要逃跑。但在這守衛森嚴的禁軍營地裡,他一個小小什長,又能逃到哪裡去?違抗指揮使的命令,更是死路一條!
“好……好,我……我換件衣服就去。”馬六強裝鎮定,結結巴巴地應道,試圖拖延時間,腦子裡飛快地思考着脫身之策。
然而,那兩名士卒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語氣依舊“客氣”,卻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強硬:“馬什長不必麻煩了,指揮大人說了,事急從權,便服前往即可。請吧。”說着,他甚至隐晦地将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馬六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他面如死灰,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在兩名士卒一左一右的“護送”下,如同待宰的羔羊般,向着周放那位于後院的獨立小跨院走去。
這條路,平日裡他走過無數次,從未覺得如此漫長和冰冷。他知道,這很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段路了。
沈默如同蟄伏的獵豹,藏身在一處茂密的冬青樹叢之後,目光緊緊鎖定着那扇通往周放私人小跨院的院門。他身邊,還潛伏着他親自挑選的、絕對可靠的十名南營精銳士兵,個個屏息凝神,手中的橫刀早已悄然出鞘,刀鋒在樹影間閃爍着森冷的寒光。
當看到馬六在那兩名陌生士兵的“護送”下,面如死灰地走向小跨院時,沈默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果然不出大人所料!周放這是要殺人滅口!
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他需要一個最佳的時機,一個既能救下馬六這個關鍵人證,又能将周放及其黨羽一網打盡的時機!
很快,馬六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門之後。那兩名“護送”他的士兵并未進入,而是如同門神般守在了院門口,警惕地掃視着四周。
院内似乎傳來幾聲模糊的争執聲和馬六驚恐的哀求聲,但很快便被壓了下去,一切又恢複了死寂。
沈默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馬六恐怕性命不保!
他對着身邊的士兵打了一個極其隐晦的手勢。早已準備就緒的士兵們如同猛虎下山般,從藏身之處暴起!
“保護副都指揮大人!拿下叛逆周放!”沈默發出一聲石破天驚般的怒吼,聲音如同炸雷般響徹整個西營後院!他故意将“副都指揮大人”擡出來,既是師出有名,也是要震懾那些可能還不明真相的西營士兵!
十名南營精銳如同十道黑色的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守在院門口的那兩名陌生士兵!
那兩名士兵顯然沒料到會突然殺出這樣一支伏兵,頓時大驚失色!他們反應也算迅速,立刻拔刀抵抗,但他們面對的,是沈默精心挑選、以一當十的南營精銳!
隻聽“叮叮當當”幾聲急促的兵器碰撞聲,伴随着兩聲短促的慘叫,那兩名奉命滅口的“士卒”,便被瞬間砍翻在地,鮮血染紅了院門前的青石闆!他們的武功路數,果然并非尋常禁軍士兵,倒更像是……江湖殺手?!
沈默一馬當先,踹開院門,直接沖了進去!
院内景象,讓他目眦欲裂!
隻見周放正站在院子中央,臉上帶着驚慌失措的表情。而在他腳下不遠處,馬六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匕首,眼看是活不成了!在馬六身邊,還倒着兩個同樣穿着士兵服飾、但手持利刃的陌生人,顯然是負責動手的殺手!
而在周放身後,還站着七八名手持兵刃的親兵,正驚疑不定地看着突然闖入的沈默等人!
“沈默!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本官府邸!”周放見到沈默,先是一愣,随即色厲内荏地喝道。
“周放!你勾結外賊,殺人滅口,罪證确鑿!還敢狡辯!”沈默聲如洪鐘,手中橫刀直指周放,“副都指揮大人有令,命我前來捉拿叛逆!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周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沒想到沈默竟然來得如此之快,更沒想到他竟然敢直接帶兵闖進來!他知道,事情已經徹底敗露,再無轉圜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