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金色的陽光穿透缭繞的雲層,為巍峨的宮殿檐角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禦書房外的漢白玉廣場上,幾位身着紫色或绯色朝服的重臣正垂手侍立,等待着皇帝李劼的召見。空氣中彌漫着清冽的秋意,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權力場的緊張氣息。
太尉戚叡面沉似水,目光陰鸷地掃視着地面,似乎在琢磨着什麼心事。他那被張濡晟嚴懲過的外甥李彥,雖然官複原職,但在禁軍中已威信大失,形同虛設,這口氣他如何咽得下?更讓他惱火的是,那個張家的小子,不僅沒被扳倒,反而愈發受到皇帝“器重”,如今更是隐隐有掌控侍衛親軍司之勢,這絕非他願意看到的局面。
禦史大夫馮煦熹則與幾位相熟的文臣低聲交談着,臉上帶着慣有的溫和笑容,但眼底深處卻閃爍着精明的光芒。西營指揮使周放突然“惡疾纏身”,南營百戶沈默越級“暫代協理”,這背後不同尋常的變動,他自然看得分明。張家勢力的擡頭,對他而言未必是壞事,至少可以用來制衡驕橫的戚太尉,隻是這張濡晟行事太過淩厲,鋒芒畢露,也不知是福是禍。
丞相長孫現站在稍遠一些的位置,神态從容,氣度雍容。他隻是靜靜地看着遠處宮牆上盤旋的飛鳥,仿佛對周遭的暗流湧動渾不在意。然而,若是有人能仔細觀察,或許能從他那雙深邃平和的眼眸中,捕捉到一絲極淡的、一閃而過的憂慮。
就在這時,一名内侍總管從禦書房内快步走出,尖細的聲音打破了廣場上的甯靜:“陛下有旨,宣太尉、丞相、禦史大夫觐見!”
三位重臣互相對視一眼,各自整理了一下朝服,随着内侍總管,步入了那座象征着帝國最高權力的書房。一場圍繞着禁軍人事變動和權力格局的新的博弈,即将展開。
窗外的喧嚣與權謀似乎并未影響到公廨内的平靜。逯染依舊端坐在書案後,神情專注地批閱着堆積如山的文書。燭火早已熄滅,清晨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棂,照亮了她略顯疲憊卻依舊眼神銳利的面容。
周放被秘密拿下,已經過去了兩日。這兩日裡,侍衛親軍司内部表面上風平浪靜,但私下裡的議論和猜測卻從未停止。西營的暫時“群龍無首”,以及南營沈默的“一步登天”,都讓無數雙眼睛緊緊盯住了她這個始作俑者——副都指揮使張濡晟。
她知道,自己此刻正站在風口浪尖之上。拔掉周放這顆毒瘤,固然是清除了一大障礙,但也徹底得罪了周放背後可能存在的勢力,尤其是那位遠在東海郡、卻似乎無處不在的衍月公主。可以預見,接下來的反撲,必然會更加猛烈和隐蔽。
蒼狼那邊對抓獲的幾名殺手的審訊,進展并不順利。那些殺手顯然是受過特殊訓練的死士,無論用盡何種酷刑,都咬緊牙關,拒不招供幕後主使,最終都選擇了自盡。這條線索,也暫時中斷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沈默已經初步掌控了西營的局面。他雖然資曆尚淺,但能力出衆,行事果決,再加上有逯染在背後撐腰,那些原本屬于周放派系的軍官也不敢公然作對。沈默正在按照逯染的指示,暗中清洗西營内部的不穩定因素,并開始安插自己的人手。掌控整個侍衛親軍司,雖然還需要時間,但至少已經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大人,”蒼狼從門外走了進來,手中拿着一份密報,“申猴那邊傳來最新消息。”
逯染放下手中的筆,接過密報,迅速展開。密報依舊是用暗語寫就,内容卻讓她眉頭緊鎖。
申猴的人回報,自從他們開始重點關注衍月公主在東海郡的動向後,發現公主府的戒備明顯加強了數倍,不僅增加了大量護衛,甚至還出現了一些氣息詭異、不似尋常武者的“供奉”。同時,衍月公主本人也深居簡出,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系,包括那些之前被懷疑是她秘密聯絡點的渠道。而關于錢三和鬼影門的蹤迹,也如同石沉大海般,再無任何消息。
這反應……太快了!也太決絕了!
逯染幾乎可以肯定,衍月公主已經得知了周放失手、錢三可能暴露的消息!她立刻采取了壁虎斷尾般的措施,切斷了所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線索,并加強了自身的防衛!
好一個心狠手辣、反應迅速的女人!
這個結果讓逯染感到一陣棘手。衍月公主這條線索,似乎也暫時陷入了僵局。對方如同狡猾的毒蛇,受驚之後立刻縮回了洞穴,想要再将其引出來,恐怕難上加難。
“密切監視衍月公主府的一舉一動。”逯染沉吟片刻,對蒼狼吩咐道,“既然她加強了戒備,必然有所圖謀。讓申猴的人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在外圍潛伏觀察即可。同時,想辦法查清那些‘供奉’的來曆。”
“是!”蒼狼領命。
“還有,”逯染想了想,又補充道,“讓申猴留意一下……東海郡附近,是否有關于‘神醫’或‘異士’的消息。”
蒼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明白大人為何突然關注這個,但還是立刻應下:“屬下明白。”
逯染沒有解釋。她隻是隐隐有一種直覺——
衍月公主如此看重那個可能受了重傷的錢三,甚至不惜動用鬼影門保護,或許并不僅僅因為他是内奸,而是因為……錢三可能知道某些她極力想要掩蓋的秘密?而要保住這個秘密,除了滅口,另一個方法就是……治好他?隻是,能治好那種利器重傷,甚至可能涉及宮廷秘藥或特殊手法的“神醫”,絕非尋常人物。這或許會是另一條可以追蹤的線索。
安排完暗線的事務,逯染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敵人比她想象的更加狡猾和強大,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她就像是在一片濃密的迷霧中行走,四周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和陷阱,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複。
就在這時,門外再次傳來通報聲,這一次,來的是一名長信宮的小内侍。
“張副都指揮大人,”小内侍恭敬地行禮,“太後娘娘有請。”
又是太後?!
逯染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距離上次賞菊宴的試探,才過去幾日,長孫洺漾竟然又一次召見自己?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麼?是試探的延續?還是……與周放的事情有關?
她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但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她強壓下心中的不安,整理了一下衣冠,沉聲道:“知道了,本官即刻前往。”
再次踏上前往長信宮的宮道,逯染的心情比上一次更加沉重和複雜。如果說上次是充滿了未知和警惕,那麼這一次,則更像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幾乎可以肯定,長孫洺漾的召見,絕非偶然。
長信宮依舊是那般安靜雍容,宮門前的守衛也依舊是那般森嚴。隻是這一次,當逯染報上名号後,那名領頭的内侍總管臉上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
“張副都指揮請随奴婢來,”内侍總管的聲音比往常更加恭敬了幾分,“太後娘娘正在暖閣等候。”
暖閣?不是在正殿?
逯染心中一動。暖閣通常是皇室成員私下會面或處理較為私密事務的地方。長孫洺漾選擇在那裡見自己,這意味着……談話的内容,或許會更加深入和……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