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菊宴那日的試探,雖然對方應對得滴水不漏,但莫諰姑姑跟随太後多年,豈能看不出娘娘心中那份巨大的震動和疑慮?之後派人前往公主府打探消息,雖然并未得到确切回複公主府對此諱莫如深,但也側面印證了這位張副都指揮絕非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他似乎……真的與衍月公主那邊有所牽扯,或者說,被牽扯了進去。
再加上前幾日西營指揮使周放突然“暴病”,明眼人都知道這背後不簡單……太後心中的憂慮和猜測,恐怕早已翻江倒海。
“娘娘,”莫諰姑姑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問道,“關于那位張副都指揮……您打算如何?可要奴婢再派人去查探一番?”
長孫洺漾緩緩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查探?還需要查探嗎?其實,從賞菊宴上第一眼看到他,聽到他那刻意壓低的、卻依舊帶着一絲熟悉沙啞的聲音時,她心中便已經有了答案。隻是那個答案太過匪夷所思,太過……令人心痛,讓她不敢去确認,不願去相信。
“不必了。”許久,她才輕輕睜開眼睛,聲音中帶着一種令人心碎的疲憊和決絕,“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許更好。”
她頓了頓,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對莫諰姑姑吩咐道:“傳哀家懿旨,就說哀家近日偶感風寒,精神不濟,需靜養些時日。這段時間,長信宮上下,一律閉門謝客,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若有要事,由你代為轉達即可。”
莫諰姑姑聞言一驚:“娘娘,這……若是陛下問起……”
“陛下那邊,哀家自有說辭。”長孫洺漾淡淡道,“你隻需照辦即可。”
“是,奴婢遵旨。”莫諰姑姑雖然心中疑惑,卻不敢再多問,隻能恭聲應下。她知道,太後一旦做出決定,便無人能夠更改。
軟轎繼續向長信宮行進,轎内的氣氛再次陷入沉默。長孫洺漾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些在秋風中搖曳的宮廷花木,眼神飄忽,思緒卻早已飛到了不知何處。
她選擇“抱病不出”,選擇暫時“隔絕”外界,并非完全是逃避,更像是一種……無奈的保護。保護那個可能已經歸來、卻深陷更大危險之中的人,也保護……她自己那顆早已千瘡百孔、再也經不起任何風浪的心。
她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不知道那個人最終會走向何方。她唯一能做的,或許就是在這場注定血雨腥風的棋局中,為他,也為自己,争取一點點……喘息的時間和空間。
燭火再次被點亮,驅散了書房内的黑暗。逯染剛剛送走了前來彙報最新情況的沈默。
沈默的調查又有了新的進展。他通過仔細排查西營的賬目和出入記錄,發現周放不僅與東海郡方向有秘密資金往來,更在“承明庫事件”發生前幾日,曾秘密會見過一個來自“内侍省”的小太監!而那個小太監,經過沈默暗中辨認,似乎……是伺候在衍月公主身邊的人!
這個發現,如同最後一塊拼圖,将所有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衍月公主通過内侍省的眼線聯系周放,周放再指使親信錢三與宮外“鬼影門”接頭,利用巡邏換防的漏洞潛入宮中,前往承明庫盜取某個重要的“東西”……整條脈絡,已然清晰!
雖然還缺乏最直接的物證,但所有的間接證據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閉環,足以證明衍月公主就是“承明庫事件”的幕後主使之一!
“做得好!”逯染看着沈默呈上來的詳細報告,眼中閃過一絲贊賞,“繼續深挖!特别是那個内侍省的小太監,務必查清他的底細,以及他與周放、衍月公主之間的具體聯系!”
“是!大人!”沈默沉聲應道,眼中也充滿了振奮。能夠親手揭開如此重大的宮廷秘案,讓他這個一直被打壓的寒門武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價值和成就感。
就在這時,蒼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門口,手中拿着一封剛剛收到的、來自“聽雨軒”的加急密信!
逯染心中一動,立刻屏退了沈默,接過密信,迅速拆開。
信上的内容,讓她原本因為查清衍月公主線索而略顯振奮的心情,再次沉入了谷底!
長沙王的回信,确認了鬼影門确實與前朝宦官勢力有關,并且……在十多年前,極有可能參與了部分針對逯家的“秘密行動”!雖然具體細節和證據還在進一步核查中,但這已經足以讓逯染渾身冰冷!
果然!衍月公主豢養鬼影門,不僅僅是為了奪權,更是為了……掩蓋當年構陷逯家的罪行!或者說,這兩者之間,本就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
更讓逯染心驚的是,長沙王在信的末尾,用一種極其隐晦的方式提醒她:近期宮中将有異動,涉及皇嗣,請她務必“韬光養晦,靜觀其變,切勿妄動”。
涉及皇嗣?!宮中将有異動?!
這突如其來的警告,如同平地驚雷,讓逯染瞬間嗅到了一股更加濃烈的、山雨欲來的氣息!
聯想到太後突然“抱病不出”,聯想到皇帝對衍月公主的“安撫”……難道……這一切的背後,還隐藏着一場更為驚心動魄的、關于皇位繼承的陰謀?!
逯染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一個巨大風暴的中心,四周電閃雷鳴,暗流洶湧,每一步都可能踏入萬丈深淵。
她緩緩将密信在燭火上燒毀,看着那灰燼在空中飄散,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冰冷。
看來,這場棋局的複雜和兇險,才剛剛開始顯露。而她,必須盡快做好準備,迎接那場即将到來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