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的紐約地鐵站像一台超負荷運轉的機器。傑克貼着牆根走下台階,定制西裝的袖口掠過安檢機邊緣,蹭上一層細灰。他下意識地摩挲手腕上的檀木佛珠,電子屏滾動着延誤通知的紅字,讓他想起少林寺功德箱上跳動的香火錢數額。
尖叫聲刺破隧道深處的轟鳴。
穿熒光黃馬甲的流浪漢撞開閘機,髒辮甩出的汗珠在空中劃出抛物線。他枯枝般的手指扣住前方女孩的鳄魚皮手包,鑲鑽鍊條在日光燈下炸開星芒——這場景讓傑克想起華爾街那些杠杆收購案,野蠻與精緻總是如此突兀地絞纏。
運動手環震動,心率穩定在65。三個月前,同樣的數值出現在他紮樁突破兩小時的瞬間。傑克松開領帶,牛津鞋底碾過口香糖殘膠,鞋跟與瓷磚摩擦的黏膩感,像極了梅花樁上的青苔。
“還給我!”女孩的高跟鞋崴了一下,文件如雪片般散落。流浪漢的指甲縫裡嵌着彩票碎屑,手背上暴起的血管如同道瓊斯指數的暴跌曲線。傑克踏前半步,身體前傾的弧度與師父演示“攬雀尾”時的起勢完美重合。
推手觸到對方肋骨的刹那,時間仿佛被拉長。傑克感受到流浪漢胸腔的震顫頻率——每秒4.3次,與地鐵隧道的共振波一緻。這股蠻力曾讓他想起霍華德摔在桌上的做空報告,但現在,他腰胯一沉,将沖擊力導入腳底。意大利手工皮鞋的膠底在地面擦出輕響,宛如掃帚劃過少林寺庭院的青磚。
兩人同時踉跄的瞬間,傑克的手腕畫出一個未閉合的圓。這個動作曾讓他在藏經閣的茶案前困惑許久,直到某天看見師父用壺嘴繞開漂浮的茶渣。硬币從流浪漢口袋傾瀉而出,在瓷磚上滾出納斯達克式的鋸齒軌迹,一枚25美分硬币豎着旋進排水口,像被強制平倉的孤注一擲。
“警察!别動!”
擴音器的電流雜音撕開人群的竊語。傑克後退半步,袖口線香的餘味混入地鐵站的尿騷氣。他看見女孩彎腰撿拾文件時顫抖的肩胛骨,那弧度讓他想起艾米麗最後一次收拾行李的背影。
穿制服的保安擠過自動扶梯的人流,對講機天線像根警棍戳向虛空。傑克轉身沒入閘機口的逆行人潮,格紋西裝後背被汗水洇濕的太極圖形狀正在擴大——那是今晨在公寓頂樓打拳時,晨霧凝結的露水。
監控錄像後來顯示:穿阿瑪尼西裝的男人用一個類似舞蹈的動作化解了沖突。安保主管反複回放這段視頻,發現流浪漢跌倒的姿勢竟與某支妖股崩盤時的分時圖驚人相似。“像是……中國功夫?”他嘟囔着按下删除鍵,這段錄像最終和上個月的逃票記錄一起被存入雲存儲的深淵。
傑克在站台長椅坐下,列車進站的氣流掀起他褲腳的毛邊。三個月前,同樣的位置,他曾目睹兩個基金經理為搶出租車大打出手,那時的他正攥着解雇通知,喉頭堵着星巴克冷萃的酸澀。此刻,他摸出師父贈的鵝卵石,石紋中的波浪線在熒光燈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