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許旻讓他去睡覺時,他才愣愣地“哦”了一聲,從凳子上站起來往卧室走。就算現在許旻讓他連夜趕到學校,小明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等等,”許旻突然出聲,按亮了客廳的頂燈,“怎麼不穿拖鞋?”
小明聽到他的話,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腳——這下,他和許旻兩個人都看到了:小明自己的腳上紮了好幾個貝殼碎片,鮮血從傷口上汩汩流了出來,流了一路,彙成一條細長的紅線。
小明的腳背線條流暢,十分白皙,沾上了血看着格外醒目。
他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這些意味着什麼,看着傷口的血像紅色的小蛇一樣從裡面冒出來,往身後退了幾步,接着擡頭看向許旻,露出了有些慘烈的笑容。
許旻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異樣,但很快就去拿了醫藥箱,讓小明坐在旁邊的闆凳上,開始給小明剔除貝殼碎片,上藥。
許旻低着頭,小明隻能看見他的發旋和後頸上的一顆黑痣。那顆小小的痣随着動作在衣領裡若隐若現,像是落在雪地上的一個墨點。
平時小明從來從這個角度看過許旻,他覺得很新奇。
許旻上藥時動作很輕,當他用棉簽把藥塗在腳趾上的傷口處時,小明感覺整條腿都開始酥酥麻麻地鈍痛,就像是毒蛇的蛇信子舔了一口,冰涼而瘆人。
好在隻是左腳被紮了幾個小傷口。小明低頭看着繃帶一圈圈纏上來,最後連腳踝都被包得嚴嚴實實。
許旻打好最後一個結,輕輕拍了拍他的腳背:“去睡吧,要我背你嗎?”
“不用!”小明耳尖瞬間通紅——明天就十七歲的人了,哪還能讓人背着走,更何況就這麼幾步路。
“真不用,哥,就破了點皮。”他猛地站起身,“你看,好着呢,我自己能走。”
他給右腳套上拖鞋,又扶着凳子,努力想讓左腳的拖鞋乖乖就範。可那隻拖鞋像是故意作對,怎麼都不肯服帖。
試了七八次後,小明終于失去耐心,一腳把拖鞋踢飛到了卧室。低頭時,正好看見許旻伸出的手——那隻原本要去撿拖鞋的手。
“哥……”小明眨了眨眼,聲音軟了下來,“還是謝謝你。”
兩人默契地跳過了左腳穿鞋這個話題,誰都沒有再提。
小明生怕許旻真把他背起來,趕緊往前蹦了幾步。也許是藥效過了,原本麻木的傷口在接觸地面後突然蘇醒,一跳一跳地刺痛起來。
他靈機一動,把左腳高高翹起,隻用腳後跟點地,一瘸一拐地向床邊挪動,活像隻拖着殼逃跑的小烏龜。
這姿勢雖然滑稽,但勝在實用。好不容易爬上床,他還特意扭頭朝許旻比了個勝利的“V”字。
許旻關上了門之後,兩個人都在床上躺下。小明經過這一趟折騰,精神得像一隻随時準備打鳴的大公雞。
他平躺着盯了一會兒天花闆,一直看到黑色的像素開始不停在眼前跳舞才把視線移開。反正他是一點也睡不着了。
不知道夜晚還有多長,小明在心裡無奈歎了一口氣,他怎麼能在不驚擾哥哥的情況下去熬過這些時間呢?
“不要……老歎氣。”小明突然聽到許旻在旁邊用很輕的聲音說,說得斷斷續續的。小明被吓了一個激靈,他在盡量不發出太多動靜的基礎上翻了個身,翻到許旻的那一頭。
“哥,你睡了嗎?”他小聲問。
回答他的是輕柔的呼吸聲——許旻面對着他睡着了,他剛剛說的是夢話。小明松了一口氣,他把腦袋湊近一點,借着透過窗戶的淡淡月光去觀察許旻。
在睡着後,許旻的眉毛還是習慣性地皺起來,神經一直處于緊繃狀态。他的皮膚很白,讓眼下的一片青黑更加明顯。
月光很溫柔地撫了上來,他鴉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淡淡的陰影,像是冬日裡黛瓦上的霜。
小明安靜地觀察了一會,就這樣看着哥哥睡着了。
第二天,小明從夢中一醒來,就被溫暖的陽光照耀到。他懶洋洋地伸了個胳膊,又閉上眼睛,準備睡個回籠覺。
今天是他放暑假的第一天,他自然不用起的太早,更好的事是許旻今天下午也放假,而今天恰好就是他們兩個的生日。
小明在床上翹起二郎腿——原本他準備翹起左邊的那條,可左邊的腿就好像壞了一樣不聽指揮,他隻好換了右腳翹起來。
他現在的心裡樂滋滋的:這麼多好事恰好湊在一起,難道不預示着他們接下來他們要過上一段好日子嗎?
他漫無目的地想了一會兒,聽到鑰匙在齧咬門鎖的聲音——許旻回來了。
許旻拎着一個蛋糕盒子走進來,另一隻手上還提了一大袋零食和水果,小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這次買的東西多到讓他有點不安。
這不是他們平常會買的量。袋子裡還有幾盒他最喜歡的松露巧克力,看樣子至少得有三盒。
這牌子的巧克力每盒沒幾顆,價錢卻貴得離譜。去年過年買過一盒,小明吃的時候連話都不敢多說,生怕一張嘴就咽下去了,連味兒都沒嘗着。
可以說,每一顆巧克力都裹挾着金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