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甲蟲最後還是被小明放回到了那棵大苦楮樹下。那隻聖甲蟲确實有點老了,灰白的須像枯草似的支棱着,背甲也不像年輕蟲子那樣油亮,顯得幹巴巴的。
它在小明手心裡蜷着腿裝死,一碰到落葉就突然活過來,六條腿飛快地劃拉,轉眼就鑽進厚厚的枯葉堆裡不見了。
要回去的時候,小明蹲在沙坑旁沒動,用手指撥弄着地上的沙土。剛才他就是在這裡發現那株小草的,現在沙坑被他的手指挖出了一個小窩,露出底下潮濕的褐色泥土。可惜翻來翻去,除了幾粒碎石子,再沒找到第二株那樣的小草。
他轉頭去看不遠處的水泥地。那顆被拔出來的小草就躺在那裡,現在已經被很多雙小腳丫踩過。綠色的汁液滲出來,在灰白的水泥地上洇出一小塊暗色的痕迹。草葉早就看不出原來的形狀,像一張壓扁的紙片貼在路面上。
褚易站在旁邊不自在地搓着手。他本來覺得踩到野草沒什麼大不了的,操場邊上到處都是。但看着小明蹲在那兒翻土的樣子,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哎,”褚易用鞋尖蹭着地面,“你剛才是不是問過這草是什麼顔色?”他想起小明看小草時說的話,“你是喜歡這個顔色嗎?”
小明擡起頭,重重地“嗯”了一聲。
“它的顔色很漂亮。”
褚易撓撓頭。在他眼裡那就是最普通的綠色,和水泥地邊的雜草沒什麼兩樣。但看着小明盯着水泥地上那灘綠色痕迹的樣子,他忽然轉身朝苦楮樹跑去。
那棵老苦楮樹的樹皮粗糙得像老人的手掌。褚易踮起腳,抓住最低處的樹枝。樹葉在他頭頂沙沙作響,陽光從葉隙間漏下來,在地上灑下晃動的光斑。他記得昨天路過時,看見樹梢上有幾片新長的嫩葉,在陽光下宛如半透明的翡翠。
“等着!”褚易朝小明喊了一聲,手腳并用往上爬。他的衣服蹭滿了樹皮的碎屑,膝蓋在粗糙的樹幹上磨得發紅。可想到能摘到比那株小草更漂亮的葉子,他爬得更起勁了。
樹上的麻雀被驚得撲棱棱飛起,一片羽毛打着旋兒,悠悠落在小明腳邊。
孩子們很少爬這些樹。一方面是老師不讓爬,每次看到有學生靠近樹幹,老師就會大聲呵斥;另一方面是這棵樹确實不好爬——它已經有幾十年的樹齡了,樹皮粗糙開裂,樹幹筆直向上,最低的枝桠離地面也有兩米多高。就算費勁爬上去,光溜溜的樹枝也讓人無處落腳,稍不留神就會摔下來。
但褚易是誰,他既不在乎他的姐姐褚香美說的話,又不怕爬樹。
隻見他雙手抱住樹幹,光腳在樹皮上一蹬,三下兩下就蹿上去老高,動作靈活得活像隻小猴子。不一會兒,他的身影就隐沒在濃密的樹冠裡,隻有衣服的一角從樹葉間露出來。
“小明,你看!”褚易騎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得意洋洋地朝樹下招手。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小明仰着頭,從這個角度望去,褚易的身影在茂密的枝葉間時隐時現,顯得那麼渺小。小明有點怕了,讓褚易趕緊下來。
“褚易,上面太危險了,你快下來吧。我不要那些樹葉了。”
“怕什麼!”褚易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伴随着樹葉沙沙的響動,"你看這片怎麼樣?你想要多少我都能摘給你,看,這一枝上全都是新葉子的!你想要的!”
他撥開一叢枝葉,舉着一片嫩綠的新葉朝下面晃了晃。陽光透過薄薄的葉片,把葉脈照得清晰可見,像一張精緻的網。
小明看着褚易的身影在樹枝之間不斷穿梭,陽光明明暗暗地漏過樹葉,讓光影的對比更加明顯。在小明的眼裡,這些明暗的對比确實十分好看。
可是很快,他就注意到樹木上有什麼東西在微微晃動,長長的,彎彎繞繞的,看起來好像在動。
“褚易,你别動!”小明的聲音有些發抖,眼睛死死盯着樹幹上方。他本想說“樹上有蛇”,可看到褚易一隻腳懸在空中搖搖晃晃的樣子,又怕突然說出來會吓到他,隻好把話咽了回去,隻一個勁地催促:“你快下來!”
“你說什麼?”褚易一手抓着樹枝,半個身子探下來,另一隻手還攥着幾顆青綠色的小果子。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剛才在樹上發現了一些野果子,你要一些嗎?”
小明急得直跺腳,拼命搖頭:“不要了不要了!你快下來!”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那條正在緩慢晃動的黑影。它似乎被褚易的動作驚擾,突然又扭動了一下。
可褚易還在樹上磨蹭,甚至得意地晃了晃手裡的一串小果子:“你看,我覺得它們可以泡在水裡喝。我奶奶說過,這種野果子泡在水裡喝可以提神。”他說着就要往更高的樹枝上爬。
小明急得滿頭大汗,後背都濕透了。他擡頭看着那條長長的蛇在褚易面前晃來晃去,心髒砰砰直跳。無奈之下,他轉身就往教室方向跑,邊跑邊扯着嗓子喊:“哥哥!哥哥!快來啊!”
教室裡,徐覃桦正在和褚香美交涉作業。聽到小明的喊聲,他立刻放下筆沖了出去。褚香美也跟在他身後跑了出來。遠遠地,他們就看見褚易還挂在樹上,而小明正拼命朝他們揮手,小臉吓得煞白。
“怎麼了,小明?”徐覃桦邊跑邊問。他的腳步明顯加快了。
“褚易他……”樹上小明急得語無倫次,額頭上全是汗珠。他一把拉住徐覃桦的手,拽着他往苦楮樹下跑,“哥哥,哥哥……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