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易從樹上爬下來後，原本還繃着小臉，但很快就被小明手裡新抓的金龜子吸引住了。

陽光下，金龜子的甲殼泛着金綠色的光澤，六條細腿在空中不停地劃動。他小心翼翼地從小明手裡接過這個小家夥，指尖傳來金龜子翅膀微微振動的酥麻感。

“你看它的觸須，像兩個細長的筷子一樣！”褚易輕聲說着，把金龜子放在手心裡。小家夥在他掌心爬來爬去，細小的足尖撓得他直發癢，讓他忍不住笑出了聲。小明也湊過來，兩個孩子蹲在樹蔭下，腦袋幾乎碰在一起。

他們找來一片寬大的梧桐葉，讓金龜子在葉脈上“走迷宮”；又把它放在小土堆上，看它笨拙地翻越“高山”。金龜子被折騰得精疲力盡，最後幹脆六腳一縮，裝起死來。褚易用草莖輕輕戳它也不動，這才戀戀不舍地把它放回草叢。

“我以前也經常抓蟲子……”褚易一邊望着金龜子消失的方向，一邊說，“我媽媽特别怕蟲子，每次看到都要尖叫。所以我總得用罐子把它們裝起來，玩一會之後再偷偷放生。”

他說着，随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指間繞來繞去。

“我幼兒園三年都是在城裡上的。”他繼續說道，眼神漸漸放空，像是透過眼前的稻田看到了很遠的地方，“那時候每天放學，媽媽都會做熱乎乎的飯菜等我。我最愛吃她做的紅燒排骨，油汪汪的，配着米飯能吃兩大碗。”他的嘴角不自覺地翹了翹，但很快又抿緊了。

“周末的時候，爸爸經常帶我去公園。我們會在湖邊喂天鵝，有時候還能看到小松鼠。”他用草莖在地上胡亂畫着，“那時候他們說好了，等我上小學就繼續在城裡讀書，離家近，方便照顧。”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突然哽了一下。小明看見他用力攥緊了手裡的狗尾巴草，汁液染在了指節上。

“可是後來……”褚易深吸一口氣，“褚香美突然說要來這裡教書。更氣人的是，爸媽居然二話不說就把我也轉過來了。明明說好要在城裡上學的……我哭啊鬧啊都沒用，他們就說'跟着姐姐多好'，根本不管我怎麼想。”

褚易突然擡起頭，眼睛裡閃着倔強的光：“你知道嗎？轉學那天，我故意把書包扔在地上，就是不肯上車。結果我爸直接把我扛起來塞進車裡，連我最喜歡的恐龍文具盒都壓壞了。”

“所以我隻能來這裡了，和褚香美待在一起。”褚易無精打采地總結道，像是對生活妥協似的攤開手。

田野裡的風輕輕吹着，帶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小明忽然想到什麼，聲音壓得低低的：“要是褚老師走了，你也會走嗎？”大家都知道褚香美是來支教的，她教的時間不長，可能教完這一年就會離開。

褚易蹲在田埂上，田野裡的風輕輕吹過吹亂了他和小明的發梢。遠處傳來幾聲牛叫，還有農人吆喝的聲音。

他以前從沒認真想過這件事，現在被小明一問，才突然意識到——如果姑姑走了，他是不是也得跟着走？想到這裡，他心裡突然空落落的。

“我……”褚易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轉頭看向小明，發現小夥伴正低着頭，用樹枝在地上胡亂劃着。

兩個孩子就這樣沉默下來。遠處的山巒在夕陽下泛着淡淡的金色，田裡的稻穗輕輕搖晃。想到以後可能會分開，兩人的心裡都沉甸甸的，像是壓了塊石頭。

過了好一會兒，小明才小聲說：“要是你能一直在這兒上學就好了。”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吹散，"我們三個可以一起上初中，一起去鎮上……”

“如果我走了，我會想你的。”褚易突然說，“我會給你寫信……”

小明懵懂地擡起頭：“可是我還不認識字。”

“以後你會認識字的。”褚易把口袋裡剩下的嫩葉放在小明的掌心，“以後你會認識很多的字，會有很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