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易坐在高高的田埂上,嘴裡叼着一根棒棒糖,兩隻腳一上一下地晃悠着。他一隻腳搭在田埂邊沿,另一隻腳随意地垂下來,鞋尖還時不時蹭一下田埂上的泥土。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照在他那張帶着幾分痞氣的臉上。要不是聽見他說的話,光看這架勢,還真以為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徐覃桦,小明,走,我們去買辣條吃。”褚易把棒棒糖從嘴裡拿出來,朝不遠處兩個正在玩泥巴的夥伴喊道。
徐覃桦和小明聽到這話,立刻把手裡的泥巴往水裡一扔,互相看了一眼。小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徐覃桦看起來也輕松不少。
他們太熟悉褚易這語氣了——每次他用這種滿不在乎的調子說要買零食,準是要請客的意思。小明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泥點子,徐覃桦則拍了拍沾滿泥土的褲腿,兩個人一前一後朝褚易跑去,田埂上揚起一陣細小的塵土。
一年級的暑假,褚易被他的爸媽接回城裡過暑假。那時候他還小,高高興興地跟着父母走了。可到了二年級的暑假,當褚易知道開學後還要繼續在鄉下讀書時,他死活都不肯再跟父母回去了。
“我不回去。”褚易梗着脖子說,“回去就像個客人似的,待不了幾天又要走,沒意思。”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褚易爸媽隻好多給了他一點零花錢,由着他在鄉下野去了。
去年夏天,徐覃桦和小明天天跟着柳水娟在地裡忙活。柳水娟舍不得丈夫生前留下的那片蓮藕地,起早貪黑地在地裡勞作。
她弓着腰,雙手在泥水裡摸索,把一根根沾着黑泥的蓮藕挖出來,再仔細地碼進筐裡。每個趕集日,她都要挑着沉甸甸的擔子走三裡路到鎮上,把蓮藕賣給菜販子。
兩個孩子也跟着她在泥地裡打轉。小明總愛光着腳丫在田埂上跑,褲腿卷到膝蓋,露出曬得發紅的小腿。徐覃桦安靜些,蹲在地頭幫柳水娟整理挖出來的蓮藕,手指甲縫裡總是塞着黑泥。
每天傍晚回家,兩個孩子從頭到腳都糊滿了泥巴,得用井水沖好久才能洗幹淨。
整個夏天過去,柳水娟算賬時發現掙的錢并不多。她擡頭看看兩個孩子,心裡一陣發酸——他們曬得黝黑,胳膊上脫了皮,活像兩根從泥裡鑽出來的小藕芽。
村裡其他孩子見他們兩個總是往泥巴地裡鑽,就在私底下叫他們“泥巴胚子”。
有天夜裡,柳水娟給睡着的孩子們擦汗,摸到徐覃桦嫩嫩的手心裡磨出的繭子,想起他們這個年紀本該在樹蔭下玩耍的,心裡又一陣心疼。
第二天一早,她扛着鋤頭在地頭轉了半天,突然有了主意。她把藕田改成了水塘,買來荷花苗栽上。
荷花不像蓮藕需要天天伺候,隻要定期除除草就行。塘水清清涼涼的,孩子們放學回來還能在淺水處玩玩水。
柳水娟得了空,又開始盤算着去鎮上打短工的事。這兩年她不是沒想過去鎮上打工,隻是兩個孩子太小,實在放心不下。可孩子一天天長大,衣服漸漸短了一截,一周吃不上幾次肉,小小年紀還要跟着自己下地幹活。眼看着孩子越來越大,以後的開銷隻怕會更多,現在的形勢也由不得她了。
正好隔壁的劉大嬸在鎮上有個做手工活的親戚。聽說柳水娟想打工,劉大嬸立刻說要介紹她過去。劉大嬸說鎮上的工作時間不算長,主要看個人效率。像柳水娟這樣手巧的,一天幹五六個小時就能收工。
鎮上人沒農村人勤快,起得也沒那麼早,這樣柳水娟早上也趕得及。晚上更方便:想走路回來也行,累了還能坐大巴回來,多省事!
鎮子東頭有家手工藝品作坊,專門做紅燈籠、中國結這些喜慶物件。老闆娘是個五十來歲的瘦高個,見柳水娟手指關節粗大,知道是常幹活的,就讓她試着編個最簡單的如意結。柳水娟坐在小馬紮上,照着樣子擺弄紅繩,沒想到頭一個就編得像模像樣。
“工錢按件算,燈籠穗子兩毛一個,複雜的花結五毛。”老闆娘指着牆角堆成山的材料,“做完當天就能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