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褚易不為所動,小明又放軟了語氣:“過來嘛,這次是真的。我發現了個特别離譜的事,保準吓你一跳。”
褚易今天鐵了心要捍衛自己的勝利果實。他索性蹲下身,專注地觀察起荷葉上滾動的水珠,任憑小明在旁邊怎麼哄騙都不為所動。這些水珠不好看嗎,可比小明的花招要好看多了。對,就是這樣。
小明見實在說不動他,“哒哒哒哒”地跑開了,腳步聲漸漸遠去。褚易這才悄悄松了口氣,嘴角不自覺揚起一個得意的弧度。
過了一會兒,褚易把這些荷花荷葉都看了個遍,實在裝不下去了。他假裝漫不經心地撥弄着眼前的荷葉,眼睛卻忍不住往小明那邊瞟。荷塘裡的水波輕輕蕩漾,倒映着天上的雲彩,可褚易的心思全不在這些景緻上。
小明和徐覃桦站在荷塘另一頭,兩個人挨得很近,正低聲說着什麼。風一陣陣吹過,荷葉嘩啦啦地搖晃,時而把他們的身影遮住,時而又露出半個腦袋,褚易伸長脖子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這荷塘平日裡不覺得有多大,這會兒卻顯得格外寬闊。褚易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邁開步子往那邊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裡說服自己我才不是想要聽他們說什麼呢,這邊的荷花我還沒看,難道我不能來看看嗎……”
他這麼想着很快就把自己說服了,走得更快了,像是迫不及待般,邁着大步就貓到了小明的附近。
風突然停了,荷葉也不再搖晃,褚易聽見小明正說着什麼“可憐”“站了那麼久”之類的字眼。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卻又不敢靠得太近,隻好假裝在研究眼前的一朵荷花,耳朵卻豎得老高。
小明講得正起勁,沒注意到他。旁邊的徐覃桦倒是一眼瞥見褚易,小聲和小明說了句什麼。小明轉過頭來看到了褚易,似乎忘掉了之前的小小PK,臉上立刻笑開了花,跑到褚易面前把他拉了過來。
“褚易,你看你看……”
褚易死鴨子嘴硬,還想為自己的到來想出一個合适的理由:“我可不是專門過來……”可話還沒說完,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一隻小羊。
小羊大概是不小心跳進池塘裡的,也可能是貪吃嫩綠的荷葉,一不留神就蹦了進來。總之,它現在算是“羊入虎口”了——四隻蹄子深深陷在烏黑的泥漿裡,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泥水已經沒過了它的膝蓋,原本蓬松潔白的羊毛沾滿了泥點,變得又濕又重。
可這小家夥倔得很,梗着脖子使勁往上蹿,甯願把全身都弄髒也不肯乖乖待着等人來救。
褚易看它撲騰的姿勢不對——小羊撲騰的姿勢實在不對——哪有這樣四隻腳同時往上蹦的?活像隻被倒提着的小闆凳。正要提醒這隻小羊:“哎——别這樣跳——會摔的——”可話還沒說完,就見小羊一個趔趄,“撲通”一聲栽倒在泥坑裡,濺起的泥漿差點把旁邊的荷葉都打翻了。
這下可好,濕透的羊毛變得沉甸甸的,像件厚重的棉襖裹在身上。小羊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可泥巴太滑,它剛擡起前腿,後腿就又陷進去一截。反複幾次後,小家夥終于累得直喘氣,濕漉漉的羊毛上沾滿了枯葉和泥漿,原本蓬松的卷毛現在一绺一绺地貼在身上,看上去可憐極了。
三個小孩看着小羊,實在是于心不忍。小明怕小羊害怕,趕緊安撫它道:“别怕别怕,我們馬上就把你救出來,到時候給你洗個香香的澡。”
小羊似乎聽懂了他們的話,終于不再掙紮,隻是仰着脖子發出細弱的“咩咩”聲,黑溜溜的眼睛裡寫滿了委屈。
徐覃桦和褚易商量起了救援計劃。褚易指出:“現在穿套鞋的隻有我和小明(褚易特地低頭看了徐覃桦的腳,發現他穿了一雙塑料拖鞋,這讓褚易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隻能由我們兩個去營救。徐覃桦力氣大,就在岸上接應。隻要把羊的四條腿拔出來,就可以把小羊推上去。這樣,小羊就獲救啦。”
話雖是這麼說,可真正幹起來卻處處不順當。頭一件難事就是這些荷葉長得太密實了,褚易和小明剛下到泥塘裡,就被層層疊疊的荷葉杆子纏住了手腳。那些粗壯的荷梗橫七豎八地交錯着,活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把他們困在當中動彈不得。兩人隻能弓着身子,在荷葉叢中艱難地挪動,稍不留神就會被荷梗絆個趔趄。
更糟心的是那隻羊。他倆下來前它還好端端地站着,可人剛一下塘,這畜生就跟見了閻王似的發起瘋來。它先是"咩咩"慘叫着在原地打轉,接着突然撒開蹄子亂竄,差點就沖進荷塘深處。褚易看得心頭一緊——要真讓它跑進藕花深處,今天這差事可就徹底黃了。
好不容易逮着機會,小明和褚易總算一人抓住兩隻前蹄,一人揪住兩條後腿。可這羊像是被逼急了眼,眼看就要上岸時突然發了狠勁。它後腿猛地一蹬,褚易隻覺得手上一陣劇痛,差點松了力道。那羊趁機又擡起後蹄,照着褚易面門就是一腳。褚易慌忙偏頭躲閃,腳下卻踩了個空,"撲通"一聲又栽回了泥塘裡。
幸虧徐覃桦眼疾手快接過了羊後腿,這才沒讓到手的羊又跑了。起來時,褚易從泥水裡爬起來時,臉上糊滿了黑泥,活像個泥猴兒。
那隻羊上了岸,甩了甩毛上的泥點子,又左一拐右一拐地跑在小道上——這下三個孩子都明白它是怎麼掉進泥坑的了。
徐覃桦和小明剛要追上去,忽然聽見一陣鈴铛聲由遠及近。一個四十多歲的牧羊人趕着幾十隻羊浩浩蕩蕩地走來,那隻落單的小羊立刻歡快地鑽進了羊群。
牧羊人用長竿把褚易從泥坑裡拉上來,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虧你們救了這小家夥。”三個孩子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羊群溫順地圍在他們身邊,那隻剛才還髒兮兮的小羊現在安靜地站在母羊身旁,時不時蹭蹭同伴的皮毛。
夕陽西下,牧羊人招呼羊群往回走,孩子們依依不舍地揮手告别,羊脖子上的鈴铛聲漸漸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