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燒烤佬說話和和氣氣的，就算是對着拉長臉的細紅，他也能帶兩分笑意，友善得叫人挑不出錯處。

但這會兒，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如平地一聲雷，驚得仇斯嶼呆了神。

“什麼意思？”燒烤佬媳婦疑惑地看看他們，又看看碗裡的面，“這面，不該是這樣的味道嗎？”

忽的，她想起來剛才聽到卻沒在意的話：這些面，都是仇斯嶼的拌的！

“仇斯嶼也會拌面？！你對個孩子兇什麼？”燒烤佬媳婦沒好氣地怼燒烤佬，倒是對仇斯嶼的語氣軟和了些，“不會的東西，你亂做什麼？要說讀書你有兩下子，可這是做吃的，你那麼聰明一個人，心裡沒點數嗎？”

“我覺得還挺簡單的啊……”仇斯嶼像夏日裡被曬蔫了的菜，雙肩無力耷拉下來。

“挺簡單怎麼拌成這樣？好不好吃你自己不知道嗎？”燒烤佬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了些，“你張叔做出來是什麼味道，你做的是什麼味道？差别這麼大，還一口氣把面全拌了？”

仇斯嶼更蔫了，小聲哼哼：“差是差了點，但也不是不能吃……”

“你還委屈上了？！”再次深吸一口氣，心裡混雜的憤怒與愧疚翻滾着，燒烤佬終是沒将脾氣壓制下來：“不怕蠢，就怕蠢還勤快！”

他的手指點着擺在桌上的一百多盒已經拌好的涼拌面：“這一百多份，怎麼辦？！”

見老張和張母一直坐在旁邊沒吭聲，燒烤佬媳婦碰了碰燒烤佬的胳膊：“你少說兩句，張老闆還沒說話呢。”

老張這會兒已經氣過頭了。

看燒烤佬夫婦一通發作，把自己原本要說的話都說了，他反倒沒了脾氣：“行了，把這些都放冰箱去吧。”

仇斯嶼擡起頭亮着眼，又有了精神氣：“那這些面……”

他滿含希望的話還沒說完，老張點着頭道：“明天看看誰家養雞養鴨的，拿去喂了。”

要是在農村，拿去喂豬也能行。

但城裡……南邊很多城市都已經禁止活禽交易了，而這裡……很幸運的是，這裡的菜市場還有活禽交易，不然，這一百多份面就要全浪費了。

仇斯嶼眼裡的精神氣散了。

他汗濕的掌心交疊着搓了搓：“我買幾份回去吧。”

沒聽到馬上拒絕的話，他擡起頭，繼續道：“我給我媽帶兩份，我弟弟帶兩份，我娭毑也帶兩份，我還拿一份，七份。”

他咧嘴笑了：“我買七份。”

老張搖頭：“行吧，你買七份，最後從你的工錢裡扣，今天下午我看着你拌，我看看到底是哪一步沒做對。”

事情就這麼敲定了，大家散開，各回各家。

哦，不，仇斯嶼還要掃完大街才能回家。

今天大竹掃把在地面刷動的節奏聲沉悶了許多，有氣無力的。

“我才說你得了個好幫手……”張母和老張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終于，開口說了句話。

她頭一回和兒子一起收攤，原本困極了，被這一驚，瞌睡全沒了。

“人是蠻勤快的。”老張中肯地說了一句，也隻有這一句。

到了下午，老張到攤面上的時候，仇斯嶼已經到了。

他垂頭蔫着，把桌椅擺出，見張母在洗菜串菜，便站到老張身邊，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幹什麼？”快速處理着龍蝦，老張今天分了一點神出來留意四周，見他這樣子，不由得笑了，“處理龍蝦會不會？”

“不會。”仇斯嶼的手一指涼拌面攤的方向，“一樣都還沒學好，先學那個。”

“行。”老張丢下小龍蝦，洗了手走過去，“我看着你拌。”

從取面，到加調味料，到加配菜，到裝到碗裡，老張一語未發。

仇斯嶼看着老張，像在等待審判。

老張看看面，又看看他：“沒錯啊，步驟一點沒錯，你學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