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秀英帶着馮文秀回了自己院後,讓春夏和秋菊都退了下去,坐下後便神色嚴肅的朝馮文秀問道:“今晚是怎麼一回事,你是知曉她的,為何那般說”。
馮文秀先是低頭默默不語,片刻後徑直跪了下去,低聲解釋道:“嬸娘,今晚之事錯在文秀,晚間回去時朱文正他堵住了我,說明日便要向叔父提與我的親事,文秀是真的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本想明日将此時和嬸娘禀報,誰知他竟如此蠻橫”。
馬秀英也隐約猜到這孩子的所為,于是歎了口氣道:“你拿她當借口有什麼用,拖了一時也是無濟于事”。
馮文秀這時斟酌了一下後,大着膽子看向馬秀英道:“這正是文秀要和嬸娘說的,前幾日宴請諸位将軍夫人時,郭夫人所提之事嬸娘可以拒得了一次,那日後定是還會有人提起的,那些大将軍待嫁的女兒也不在少數,待他們日後向叔父提親時,叔父也定會為周舍娶親的,她的身份如何娶得?而今文秀不願嫁那朱文正,于是才想了這麼個主意,即解了文秀的燃眉之急,也除了她日後的麻煩”,馮文秀一口氣說完後,靜靜的望着馬秀英。
馬秀英聽完後,頓時看着她沉聲道:“我以為你隻是拿她當擋箭牌,沒想到你竟如此荒唐,你一貫讀的書讀哪去了?你可知婚嫁不是兒戲,就算解了一時之危,那之後你們該如何?你再無良緣,即便遇見自己喜歡之人,你已嫁做人婦,還談何遂願,你叔父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和離是斷無可能的。而她現下還年少,若是之後遇見着自己歡喜的,就算不揭了身份也是可放在身旁的,那你該如何自處,你這一生可就毀了”。
說完後又接着歎氣道:“更何況她那個執拗性子,雖說路是她自個兒選的,但假親事她可斷不會答應的”。
馮文秀聽嬸娘這般說後心裡略沉,擰眉想了想,随後輕聲接道:“嬸娘所說文秀已然想過,文秀實不願嫁給自己不喜之人,與其那樣,還不如與她互相解了困,日後文秀落得自在便是極好了,她日後若是遇見意中人,文秀自然成全。文秀所見周遭男子,如叔父般英雄,身邊女人無數,前些時候那朱文正自己将所掠的江南才女蘇坦妹轉手便獻給了叔父,那女子不止相貌出衆,更是才情過人。那些将軍知曉後争相模仿,皆去民間收刮美豔女子,而後叔父顔面無存,不嚴處那朱文正竟将那蘇坦妹暗自處置了,他們如此這般做法,嬸娘可以容忍,可文秀深感痛惡。若叫文秀嫁給這般人等,那還不如死了算了!說罷一臉決絕。
馬秀英聽完,沉默了許久...她見過幾次那個才藝雙磬的妙齡女子,不止相貌極好,還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其詩才之盛不輸宋濂劉基,讓自己也自歎弗如,不料卻無端殒命...自己卻無能為力,隻能将她屍首好生收殓了。
自從大敗陳友諒後,那些将軍明裡暗裡搶了多少良家女子,朱元璋雖三令五申,但也是睜隻眼閉隻眼。身逢亂世,女子愈發才情出衆,越是躲不過擄掠搶殺。她心裡隻能為她們扼腕歎息,卻無法左右她們的命運。
朱元璋凡遇正事必會與她商議,但又知自己才勝于他,一面需她為自己出謀劃策和掌管後院,一面明裡暗裡敲打她不可學那呂雉劉娥,自己空有一身抱負卻隻能圍困在後牆之内。
馬秀英靠在座椅上思慮了良久,深感無力...于是一拂袖道:“她如是能答應你,那我便不攔着”。
而這邊朱文正跟着朱元璋來到了正廳,朱元璋坐下後沉聲道:“為了個女人,你向自家兄弟出手,你這個大都督可真威風啊”。
朱文正不服氣道:“他才幾歲,連戰功都沒有,憑什麼和老子搶女人”。
朱元璋一聽,黑着臉冷聲道:“咋得,你還想替了咱給他當老子”。
朱文正見朱元璋真動了怒,這才有些害怕,于是讪讪道:“叔父明知侄兒沒有那個意思,侄兒惦記着文秀妹子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叔父清楚的很,如今這般,侄兒哪能受這個窩囊氣”,說完乖巧立于一旁。
朱元璋看着這個侄兒,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自從馮國用将軍去了後,咱和你嬸娘為了不寒有功之人的心,把她放在身邊當自己孩子一樣對待,咱知道你喜歡她,但是你可想過,她父雖有功,卻已去了。日前謝再興将軍有意将長女翠英許給你,而你叔父徐達則欲娶他次女翠娥,如是你娶了謝翠英,日後不止多了個能依仗的嶽丈,還有個不弱于你的連襟,而你若娶了文秀,則這些全無,其中孰輕孰重你自個兒衡量,你可要想好了,咱不為難你,自會遂了你的願”。
朱文正一時之間站立當場也不說話,隻是自己本沒想這麼多,不知叔父還為自己想了那麼遠,這樣比較來看,一時之間竟有些難以取舍,于是他沉默了一會兒後向朱元璋道:“侄兒回去再好好想想”。
朱元璋便揮手讓他回去了,自己近日又得一小妾,正是新鮮之時,于是便起身也離去了。
馮文秀從馬秀英院裡出來後,徑直朝周舍的院子走來,大門已經被朱文正給踢壞了,她徑直走了進去,見秋菊屋裡已經滅了燈,而周舍屋中燈還亮着,便走上前去輕輕敲了門。
周舍還沒睡,肩膀她自己剛抹了藥正揉着呢,屋裡放了火盆倒也不冷。她暗自嘀咕着,“這一拳受下來左肩明天肯定烏青了”,聽見敲門聲有些煩,心想又是誰來了,大晚上的沒完沒了了...
于是她憋着氣也不吭聲,穿好裡衣後起身披上棉衣去開了門。
開門一看竟是馮文秀,就嘲諷道:“怎的,這是負荊請罪來了?”
馮文秀聽她說話陰陽怪氣,知她這是在怪自己,于是隻好耐着性子道:“我有事想與你說,先進去再說”。
周舍這才轉身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馮文秀也坐下後,給周舍倒了杯水,遞給了她。
周舍接過水喝着,等着她開口。
“我早已知曉你的女兒身”。
馮文秀開口的第一句話便驚得周舍嘴裡的水噗呲一下全噴了出去!好在馮文秀是坐在她右側,才沒有被波及...
周舍嘴邊挂着水,就這麼直愣愣的看着馮文秀,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馮文秀看着她滑稽的樣子,瞬間心裡沉重全無,雙眼帶着狡黠道:“你還記得你十二歲那年嗎?你騙我說自己受傷,我當時不大信便去找了嬸娘,将心中疑惑說給她聽,她便告訴了我你的身世,還特地囑咐我說你膽子小,讓我莫要吓着你,隻當不知道,那時我便知道了”。說完又笑盈盈的看着周道:“還真是個膽子小的”。
周舍心裡真的給吓得一上一下的,自己現在才剛十八,要是身份真的穿幫了,那下場想想都可怕...不過聽她這般說就知道,她應該不會說出去,于是才努力定了定心神。
又想到這些年自己在她面前的僞裝跟笑話似的,于是惱怒道:“看了這麼多年笑話很有趣是吧”。
馮文秀見她真生氣了,便趕緊正色道:“誰看你笑話?我隻欽佩你掩着身份這麼多年吃了許多苦,實是不易”。
說到這裡,她想到了來找周舍的目的,當即接着道:“你莫要惱,我有正事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