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他心驚的是高郁憬手裡的東西。
那是個褪色的相片,邊角已經起毛。照片裡元菁穿着鵝黃色連衣裙,正踮腳往高郁憬鼻尖抹奶油,是元元十八歲生日那天,她用相機錄下來後洗出來的。
“她一直...”高郁憬的喉結滾動了幾下,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把我送的項鍊...戴在...”話沒說完就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咳得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
淩峰遠下意識去扶,卻摸到一手滾燙,這個傻子居然在發燒。
靈堂飛進一隻藍蝴蝶,停在元元的遺像框上,讓淩峰遠想起妻子難産那晚,産房窗台也停着這樣一隻蝴蝶。
當時護士說,那是亡魂的化身,是逝者回來看的最後一眼。
蝴蝶翅膀輕輕扇動時,他看見高郁憬跪了下去,額頭抵着冰棺,肩膀抖得像暴風雨中的紙船。
那條昂貴的領帶拖在地上,沾滿了香灰和雨水。
淩峰遠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走過去,把顫抖的男人扶起來,像扶起二十年前那個在街頭鬥毆的自己。
當高郁憬把臉埋進他肩頭時,他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滲透了西裝面料。
“老淩...我...”
“知道了。”淩峰遠拍拍他的背,摸到一把嶙峋的骨頭。
窗外雨停了,蝴蝶不知何時消失了。
淩峰遠望着女兒照片旁那個空蕩蕩的位置,想到昨天整理遺物時,在元元日記本裡看到的話:
“如果爸爸發現我的秘密,會不會把高叔叔的腿打斷?”
他當時笑出了眼淚。現在他多麼希望,自己真的隻是需要打斷誰的腿那麼簡單。
三年後他彌留之際,聽見監護儀發出規律的“嘀——嘀——”聲,像極那年女兒在琴房反複彈錯的《緻愛麗絲》小節。
最後看見的畫面,是産房窗台那隻藍蝴蝶,終于飛進了雪停後的陽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