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個月後同樣的夢境再現,這次他手裡攥着條天藍色圍巾,線頭處歪歪扭扭繡着蝴蝶,雪地上散落着被血染紅的稿紙,上面寫滿“對不起”。
他開始記錄每個細節:圍巾的針法、稿紙的印花、墓碑的裂紋。
咨詢過三位心理醫生,腦部CT掃描毫無異常,最終在圖書館塵封的《瀕死體驗研究》裡讀到一句話:“重複性夢境可能是前世記憶的脈沖。”
高郁憬的研究方向從此偏移,他根據夢裡的線索應聘了延林大學。
他在“文學與記憶”的課題裡夾帶私貨,分析《追憶似水年華》時重點标注“瑪德萊娜小蛋糕”的象征意義;講解博爾赫斯的《小徑分岔的花園》時,反複強調“時間循環的創傷性再現”。
入職後最瘋狂的那半年,他翻遍近十年所有學生檔案,尋找名字帶“元”字的女生。
主治醫師指着他的夢境筆記,“承認吧,你需要一個比現實更浪漫的悲劇來解釋孤獨。”
他燒掉了所有資料,卻在灰燼中發現燒不化的藍玻璃碎片。
後來才知道,那是淩元菁十六歲那年摔碎的水晶鎮紙。
大一新生開學後的某天夜晚,高郁憬在梧桐大道上聽見《月光》。
琴聲從老琴房的排氣窗飄出來,錯了一個降調,卻讓他心髒驟停,和夢裡雪崩前的旋律一模一樣。
他幾乎是用跑的沖過去,卻在門口撞見淩元菁。
少女抱着琴譜低頭疾走,發梢掠過他西裝袖口時,空調的冷氣混着橘柚氣息撲面而來。
他僵在原地,直到琴房管理員嘀咕:“這屆新生真怪,非要彈德彪西配肖邦......”
當晚他調出新生檔案,鼠标滾輪停在那張證件照上:女孩對着鏡頭微笑,眼下有顆淡褐小痣,和他燒毀的夢境筆記裡,自己畫的淚痣位置分毫不差。
《雪夜來信》的投稿躺在郵箱裡,像一封挑戰書。
高郁憬用研究學術詐騙的嚴謹态度解剖這篇小說:
第三段描寫男主無名指抵鏡框的習慣——他今早剛做過這個動作;
第七段提到的雪山坐标——與他谷歌地圖标記的經緯度重合;
第十四段血染的藍圍巾——他上周在老家閣樓找到的民國舊物。
最可怕的是末尾那句:“你教我用函數計算世界,卻不敢算一次愛你的概率。”
這是他夢中反複出現的呓語。
他在此刻确信,淩元菁就是夢裡的人,而且和他一樣,正在做着相同又重複的夢。
可等看完了淩元菁的資料又發現,十九歲,中文系新生,喜歡寫作,鋼琴十級,父母健在,家庭幸福。
沒有任何理由,會和他有過交集。
但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曾經弄丢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