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銘的意識在虛空裡浮浮沉沉，他的頭很痛，就像有條小蛇一直锲而不舍地往裡鑽。

不知過了多久，那蛇突然停了下來，疼痛在那一刻消失殆盡，随之而來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身體像躺在隻有薄薄一層膜的水床一樣，隻要一個微小的動作，便裹挾着床上的人大幅度輕柔緩慢的動作起來。李一銘隻覺得頭暈，失重感逐漸強烈，他像真的墜落了一樣聽到了呼嘯的風聲，風聲太大，耳裡一片嘈雜，鼓膜脹的發疼，李一銘艱難地在風中睜開眼睛，視野清明的一瞬，聲音戛然而止，下墜感也仿佛從沒有過一樣，李一銘終于能喘上口氣，觀察起四周。

這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光，但不黑，看起來遙遙沒有盡頭。李一銘現在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緩慢，粗重。

李一銘。

誰？

李一銘已經閉上的眼睛又睜開。

李一銘。

李一銘閉眼複又睜開，轉頭望向不遠處的人影。眯眼辨認無果後，他咬牙挪步靠近，腿開始發沉，每一步都像要耗盡他所有力氣，但他還是挪到那人面前，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任何話，那是一個五官模糊的男人，但就是這樣一個輪廓，李一銘便瞪大了雙眼，身體像被狠狠擊中一樣，頭向下倒去。

風聲又起，空間坍塌，巨大的欣喜攜着恐慌攻擊着他，一道白光閃過，李一銘腿一抽，在病床上醒了過來。

病房裡開着燈，這樣的亮度對李一銘來說有點過于刺眼，他睫毛顫動着又閉上眼，很快适應後，他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被捆得結結實實綁在病床上。李一銘試着掙了掙，表情不太美妙。

“醒了就老實點。”顧榷靠在門邊觀察了李一銘半天，見人好不容易醒來就開始動這動那，于是出聲制止。

李一銘停下動作，向上看去，顧榷穿得不是很正式，雕花棉麻襯衫配白T，下身是深灰色直筒西褲，李一銘感覺自己又喘不上來氣，撇過頭，頭深陷進柔然柔軟的枕頭裡，他閉着眼說：“二爺這是什麼意思。”

顧榷沒答話，他手裡捏着一枚芯片，視線始終落在李一銘臉上。

芯片是從李一銘腦内取出來的，确切的說是在大腦的杏仁核，很小一片，但卻可以輸出3毫安到30毫安的電流。

3毫安影響記憶，30毫安緻死。

顧榷緊握着芯片，任由尖銳的角刺進皮膚。

“你知道你是誰嗎。”顧榷聲音平穩，淡淡說。

李一銘冷笑，轉向顧榷：“你沒事吧。”

顧榷深吸口氣，轉身關上門後走向李一銘，他長得高，肩寬腿長，氣場迫人，就單純走路這個動作，李一銘便覺得周圍氣壓都低了下來，整個人從内到外都被顧榷死死壓制。

那種感覺又來了，熟悉又陌生。

李一銘指尖微微抽動，呼吸都輕了不少。他清晰的知道自己是被眼前這個人模狗樣的人打暈的，混着火藥和血腥味的冰冷槍托砸在臉上的感覺可不怎麼好受。李一銘視線移到顧榷的手上，這雙手也是，比那槍還硬。

“你還是人嗎？”李一銘脫口而出，他本來想說打人比砸的都痛，你還是人嗎，你是被鐵咬了變身成鋼鐵俠了吧。但他現在腦子還有些暈，話說不太利索，随便提取了一句就說了出來。

顧榷又不知道李一銘原本要說什麼，他隻聽到他說出來的那句，于是面無表情的臉多了幾分冷意。他走到李一銘旁邊，高挺的身體微微前傾，将床上的人全籠在自己身下，自上而下俯視着他。

李一銘喉結滾動，迎上顧榷的目光：“我說錯了嗎。”

顧榷看着李一銘的臉，确認他臉上的傷無傷大雅後，揉了揉他的頭發。

李一銘瞬間僵住，心跳快得跟綁了高速馬達一樣，整個胸腔都麻麻癢癢，然後一股惡寒從脊柱深處漫了出來。

他盡力忽視頭上傳來的癢意，瞪着眼睛大聲說：“你有病啊，放開！”

顧榷看他這樣，笑了下，嘴唇彎起的弧度像把刀一樣狠狠紮進李一銘身體，李一銘扭過頭，竭力平複着自己。

“你的心跳有點快啊，”顧榷看了眼旁邊的心電監護儀，李一銘的心率已經飙到了110，隐隐還有上升的趨勢，“深呼吸。”

李一銘覺得自己今天真是不對勁，顧榷的聲音在他看來跟海妖的歌聲沒什麼區别，他于是也像勇敢的水手一樣飛快閉上眼抵抗着誘惑，順便還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你别呆在這兒我就好了。”

顧榷收回手，雙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如臨大敵的李一銘：“連情緒都調節不好嗎。”

李一銘：“随便你怎麼說，我勸你最好快點把我放了。”

顧榷笑：“哦？怎麼說。”

“你這是什麼語氣。”李一銘啧了聲，決定再也不跟顧榷說一句話。

顧榷挑眉，緩步走到床對面的桌子旁，拿起上面的紙，湊到李一銘臉上：“睜眼。”

李一銘感受到了幾厘米外的涼意，但很有骨氣的沒睜。

顧榷也不催，隻是挑了下李一銘泛紅的耳垂。

李一銘的耳朵非常敏感，被顧榷這麼一挑，酥麻感直接穿過全身，李一銘輕輕一顫，随即用力睜眼，本想怒視着顧榷，睜開才發現眼前是一沓紙。

顧榷翻手，用這些紙拍了拍李一銘的臉：“看看？”

“不看。”李一銘偏頭想躲。

“那我念給你聽。”顧榷心情頗好的坐在椅子上，他整理了一下手中的紙，輕咳一聲，嗓音低沉悅耳。

“李一銘，1997年5月6日出生在A國A市，2009年加入MD——”

“什麼？”李一銘擰着眉看向顧榷。

顧榷也好整以暇地回看他，問：“有問題嗎。”

何止是有問題，這簡直就是诽謗！

“你們要編能不能有點依據？我什麼時候加入你們MD了？你别以為你把我綁起來，就說什麼我都會認了，我跟你說，這簡直就是——”

“就是什麼？”顧榷說，他放下疊在一起的腿，上身向李一銘靠去，“你要證據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