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時,橙色的夕陽染紅半邊天,李存勖朝騎着馬撒歡的他們揮揮手,喊他們回家。
那場比試她勝了,張子凡不服氣,拉着她又比了好幾次。後面李存禮都偷偷跑走乘涼去了,他還是不肯放棄,但幾場比下來他總是輸多赢少。
她這才發現,原來張子凡勝負心這麼強。但他不但沒沮喪,還興緻勃勃地跟她約下一次。
她從馬上下來,隻感覺腰酸背痛,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她把手臂搭在張子凡的肩膀上,喘着粗氣。
因為瘋了太久,他倆的頭發都有些散開。他銀色的發絲散在肩膀上,有幾根碰到她的手臂。她存了壞心,快速揪揪他的發根。他吓得嘶了一聲,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立馬跳到一邊。
張子凡捂着腰,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說點雄心壯志的話給自己壯壯氣勢。
“姑姑,你等着,下一次我一定扳回一局。”
她笑盈盈的,一副自信的模樣,眼睛神采飛揚。
“好啊,那我就等着大侄了,姑姑我别的不說,騎馬這一塊還是很少有人能勝過我的。我在燕雲……”
李存勖見她開始說自己以往的光輝事迹,覺得不能打擊孩子的自信心。直到日頭又斜了些,她依舊口若懸河,他這才拿劍鞘輕輕敲了敲她的背。
“行了,該回去用飯了。”
聽到忘我的張子凡也被李嗣源拉回去,他依依不舍地朝她喊:
“姑姑,下次别忘了給我講續集啊。”
她拍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吧,别的不說,我的光輝事迹保證你能聽三天三夜。”
李存勖:“……”
回去的路上,她感到落下的頭發随着走動在脖頸處晃動着,有些紮人。她低頭看一眼手上的污漬,剛才從馬場出來得太急,忘記洗手了,這樣的手實在不忍心往頭發上摸。
她晃了晃腦袋,再忍忍,等回去淨了手再說。
可沒過多久,她敏銳發現李存禮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她一轉頭他就收回去,等她轉回來沒多久他又看着她。
他的視線如有實質,讓她渾身上下有些不自在。
她實在搞不清李存禮的意圖,便繼續自己走路的姿勢,其實是在用餘光悄悄瞄他。
李存禮的表情看上去很糾結,本來習慣交叉的手有一隻伸了出來,指尖微不可見地摩挲着。與其說是看她,不如說是在看她落下的發尾。
明白了,他的強迫症又犯了。
“六哥。”
本來他正在沉思,她突然出聲,反倒把他吓了一跳。
李存禮看着她,正等着她繼續開口說下去,她卻走了幾步,繞到李存勖的另一邊。
李存勖高大修長,把她擋得嚴嚴實實,從李存禮的角度,壓根看不到她。
她向後彎了彎腰,露出個腦袋。
“看不見就好了,不是我說,六哥啊,你對一些東西也太執着了吧。你桌子上的書籍筆硯每天都放在同一個位置,分毫不差。我真是佩服你,居然每次都能記得那麼清楚。”
李存禮被她的話逗笑,“你觀察得這麼細緻,能記得我每一次都放在同一個位置上,你也很厲害。”
她歎氣,無奈道:“誰讓你每次上課前,都要花好長時間擺準每一樣東西的位置,恨不得拿個尺子一點點比量,想不注意都難。”
李存禮一噎。
李存勖同樣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和她說:“也不知道小六這個秉性随誰,我這麼随意的一個人,怎麼就教出他這麼個方方正正的性子。”
李存勖趁他不注意,直接上手搓他頭頂,把他頭發揉亂,頭上跟草叢似的。
李存禮像受驚的松鼠,猛地捂着腦袋,飛似的竄出去,離他好幾步遠才停下來,望着他的眼睛裡滿是控訴。
她看到他這副窘境,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成功收獲李存禮一枚幽怨的眼神。
這回李存禮不盯着她了,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頭頂上。幸好他自己看不見,但正是如此,他更難受了,一路上緊緊捂着自己的頭發,怎麼也不肯撒手。
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兩個小孩子乖乖坐在椅子上,讓下人把頭發紮上去。
李存勖負手站在她身後,目光落在她高高束起的馬尾上。發絲随着她輕微的動作,像墨色綢緞般輕晃。
他開口道:“阿清,你第一天來的時候梳的那個發型,我瞧着很好看。怎麼這些日子,你再也沒梳過那個樣式。”
“練武的時候不方便。”
都是借口,她在燕雲時,一直在腦袋兩邊挽着兩個小發包,休息的時候還會戴些漂亮的發飾,一點也沒有不方便。現在不梳隻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小孩子了,要成熟起來。
李存勖點點頭,沒繼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