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聽着，眼神逐漸震驚，尤其是聽到後面的毒誓，她直接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謝朗讀完看着她，道：“去你屋裡，把那盒紅胭脂拿出來，你和我都按上手印。”小苗呆呆的看着他，眼淚像小溪流水，一刻不停的淌着，謝朗隻是看着她，等着她。

過了半晌，小苗擦幹眼淚，站起來去拿胭脂，她不敢看謝朗，隻在謝朗要按手印時，把那行清晰的毒誓劃掉了，道：“謝大哥，我信你了，以後我都不那麼說了。我不要你發毒誓，你以後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能長命百歲。”

謝朗從聽到她那番話開始，就故意讓自己不理她，他心裡生氣又忐忑，怕自己這樣吓到她，又知道不說清楚，她就要一直這樣小心翼翼，像個小丫頭一樣天天搶着幹活，他一點也不想看見她幹活，她就應該一直像小時候那樣，穿着漂亮的衣服，會開心的笑，會要東西，會生氣，誰讓她不高興，她能叉着腰罵回去，她應該一直那樣鮮活，勇敢，幸福。畢竟她是他生命最黑暗最黑暗的時候最鮮亮的顔色，因為感受到她的生命力，才讓當時已經沒有任何生活希望的他，想要活下去。如果命運讓她們一直在對方最無助的時候遇見彼此，那這一次，就換我來喚醒你吧。

謝朗呼一口氣道：“小苗，你拿着那張紙，好好收着，隻要你還想留在這裡一天，就把這裡當自己的家。你就把我當成當年的大哥哥，當年我有一塊糖就分你半塊，你有一塊肉也要分半塊給我，現在就像當時一樣，你就安心住在這，沒有人會趕你，也沒有人會逼你幹活。”

小苗拼命點頭，心裡百轉千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真的很喜歡謝朗的家，這裡讓她能像小時候一樣，輕松自在的活着，她顫巍巍的拿起那張紙，仔細的放在衣襟裡面，摸了又摸。

謝朗把背簍推到小苗面前道：“買了點東西，你歸置歸置。對了，明天我領着你回你繼母家，你就穿裡面那件紅色的衣服。”小苗拿出包袱裡的衣服，是葛麻的料子，夏天穿正涼快，衣服的袖口繡着金線，她摸過去，祥雲紋就在她手下飄浮，她看謝朗一眼，有種不敢接受的怯。

謝朗道：“今天到了縣裡找楊餘金，他那邊已經解決了。”接着就把今天在縣裡的事都說給小苗聽，小苗安靜聽着，紅彤彤的一張臉越埋越深，手裡的紅衣服也越來越燙手。謝朗道：“明天領你回去，是帶你把事情講清楚，到時候我會讓村裡拟好婚書，你放心，你我隻是演戲，以後隻當我是你的義兄就好，這樣你也能順利跟繼母家斷絕關系。”

小苗輕輕點頭道“我都聽謝大哥的。”

謝朗看她一眼，還是怕吓到她，讓她誤會，道：“你放心，等這件事過去了，我會找村長與你和離，把這件事說清楚，以後你遇到好人家，我就以哥哥的身份給你送嫁。”謝朗心裡知道楊餘金死期将近，現在卻不能說的太清楚。

小苗不說話，手扣着衣角。過了半響，猶豫道：“謝大哥，我願意住在這裡，我也不想嫁人，也不想出門。而且我住在這裡，隻要不出門就沒有人知道，我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挺好的。”

謝朗看她一眼，從背簍裡拿出一塊牛奶糖遞給小苗，道：“嘗嘗。”小苗接過來，輕輕用舌頭舔了一口，濃郁的甜奶香氣包裹住整個口腔，小苗不自覺的舔了又舔，眼睛亮晶晶的泛着喜悅。

謝朗看着她貓似的樣子，怕她晚上吃糖喉嚨不舒服，便去廚房給她倒了一杯水，道：“這種牛奶糖隻有縣裡才有，你去過縣裡嗎？”

小苗搖搖頭，謝朗繼續道：“小苗，你現在還小，覺得躲在山裡就萬事大吉了，可以後的日子還很長，這山就這麼大，如果有一天你不想住在這裡了，你還想去哪？還能去哪？要想想清楚這個問題，就得到各個地方去看一看，去嘗試一些你有興趣做的事。當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能夠養活自己，可以選擇自己想去的地方。那時候你的心就會很自由，很幸福。所以你必須要解決這件事，必須要出門，必須要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别人面前。”

小苗被這番話震撼的無以複加，這是她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的話，從前，她能想到的逃離的辦法，就隻有嫁人，可嫁人的風險真的很大不是嗎？她根本沒有選擇成親對象的機會，去到一個陌生的家裡，繼續當牛做馬，時間一年一年過去，天災人禍，到老了，也不知道這一生有什麼值得的，快樂的可以懷戀的時光，小苗如今細想着，隻覺得不寒而栗。

是的，還有另外的一條路，用自己的雙手去養活自己，就像她小時候那樣，拿着刻刀，把木頭雕成她喜歡的花樣，就像他父親那樣，用自己的手藝賺錢。現在她可以選擇這樣的生活嗎？她眼睛裡光芒亮起來，手裡的糖化了一點粘在手上，她問：“可以嗎？”

謝朗點點頭，堅定道：“可以。”

第二天一早，謝朗做好了早飯，便窗戶邊喊小苗起床，小苗也早就醒了，正在挽頭發，她梳了婦人發髻，再帶上蝴蝶樣式的新發钗，又帶上紅珠子的耳飾，自從母親去世，她再也沒有過新的飾品，小苗左左右右仔細照了好久的鏡子。又仔細整理了新衣服，便高興的出了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