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論跑腿,那當然還得是四喜這個便宜姐姐來了。
......
“叩叩。”
手裡端着滾燙的面碗,四喜拿胳膊肘輕撞了兩下面前光秃秃的防盜門。
自從萬家人搬走,這一戶一直空着。
她曾問過母親萬家人當初窮困潦倒,為什麼不借機把房子租出去,然而母親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一副避而不談的表情。
她還是後來從樓下阿婆的閑聊中才知曉,原是中介帶了幾次租客來看房,每次房間裡都會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
人們難免聯想到當初萬家奶奶也是在房子裡過世,于是一來二去,這房子便生出了“鬧鬼”的傳聞。
而鬼神之說一向唬人,很快,這房子便無人問津,一直空置,直到萬執搬了回來。
“叩叩。”
等了半天裡面也沒反應,四喜的手被面碗燙得通紅,忍不住又敲了兩下。
這次力氣大了些,結果防盜門竟微微回彈,她一愣,低頭看,才發現門原來并未關嚴,于是想也沒想便騰出隻手把門拉開,又嘗試性地推了推裡頭的木門。
隻聽“吱呀”一聲,年紀大概比她還虛長不少的木門便大方地敞開。
四喜端着面在玄關處遲疑了兩秒,忽擡腿檢查了下拖鞋鞋底,自覺還算幹淨,這才小心翼翼走進去,徑直将面碗放在了電視正對的茶幾上。
“……萬執?”她四下環顧,輕輕喊了一聲。
萬執沒應。
難道又出去了?
畢竟眼下是不請自來,房主人又不在,久待似乎不妥,四喜當即準備離開。
但眼見得茶幾上零散丢着的幾本練習冊和筆盒,又想着留張紙條也好,免得回頭又一而再再而三過來打擾,于是又小心翼翼伸手去摸那紙筆。
沒成想,紙筆沒摸着,反倒不巧看見茶幾上一件頗眼熟的東西。
“……”
和亂扔的練習冊又或沙發上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不同。
盡管那不過是個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初學者編制的黑色手繩,但萬執甚至找了一張紙來仔細墊着它,于是黑白相映,反倒弄巧成拙,讓人想忽視也不行。
四喜看着,一下想起了件幾乎要被她遺忘的舊事,當下忍俊不禁,笑出了聲來。
怎料笑音未落,斜側方向卻忽然傳來道男聲,慢慢悠悠問她:“……笑什麼?”
四喜被這聲音吓了一跳。
她猛地擡起頭來,才發現萬執不知何時出現,就站在離她不遠的浴室門口。
看起來是才洗完澡,他甚至連頭發也沒吹幹,濕淋淋貼着臉頰。然而竟全然沒有落湯雞似的狼狽,反倒是白襯衫被發梢落下的零碎水珠帶出斑斑濕痕——四喜的視線隻一瞬劃過他鎖骨,又連忙收回目光。
“怎麼進來的?”萬執問她。
“我……你沒關緊門啊。”四喜指了指玄關方向。
“哦。”萬執點點頭。
人卻依舊沒骨頭似的靠着牆,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四喜同他四目相對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在等她回答那句“笑什麼”。
“……”
還能笑什麼呀。
她的視線瞥過那根蹩腳的手繩,又再次看向萬執。
心想明明才五年不見而已。
但他實在長高了許多,身材抽條,臉也似剝去皮的果實,顯出白而嫩的果肉。
那是獨屬于少年的模樣,卻還殘留着稚氣的痕迹。也許再過幾年,四喜想,他會變得更好看,擁有成年人的成熟冷峻,會換下一成不變的校服而改穿五顔六色的衣服,會有無窮盡的外物裝飾,但絕不會有此時此刻的模樣了。
“……萬執,”于是她結束沉默,反倒再次笑了。又順手指了指茶幾上的黑色手繩,“你還留着這個啊。”
“不是你當年說的保平安嗎?”他反問。
“嗯……”
嗯……但你看着也不像是虔誠的人呀。
這話能說出口麼?
四喜看着他,欲蓋彌彰地看了好半天。
想象着眼前這張漂亮臉蛋做出記憶中兇狠冷漠的表情,瞪大眼睛、或撇着嘴唇——那種多年不得見的陌生感,似乎都在一瞬間消弭不見。
她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心虛,隻能無限地拉長那意義不明的“嗯”字尾音,嗯到最後,自己先笑了場。
萬執看得嘴角抽抽,卻終究是沒拆穿她的小心思,隻轉身回浴室拿毛巾擦幹頭發。
“細細粒。”半晌,浴室裡傳來飄然的一聲。
四喜差點以為自己是幻聽,但遲疑幾秒,還是應了一句,問他有什麼事。
萬執卻說:“多謝你。”
“……?”
謝?
這是萬執會說的話嗎?
四喜有些茫然,但更多是意外。
然而等到想起要說些“不客氣能保你平安就太好啦……”諸如此類的客套話時,萬執卻已從浴室出來,風淡雲輕地從茶幾上撚了那手繩圈上手腕,随即毫不客氣地在她旁邊坐下——
原本隻是半蹲在茶幾旁邊的四喜被他這麼一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闆上。
“想什麼呢?”
而萬執拿起筷子,“我說謝謝。”
“……”
“是謝謝你給我送早飯。”
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