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中放起了煙花,周圍的城池都看見了,這樣的高調,想忽視都難。
無望的流民合攏單薄的衣衫,仰頭望着那樣的美麗,煙花映襯了他們的瘦骨嶙峋與垂死之相,也給了他們新的希望。
下一站要去哪,一些人有了答案。
張寶站在張角身邊,面對那些無害的笑臉,也被感染了。
“當時神女讓放煙花,我并不贊成,擔心成為衆矢之的,現在看來,又是值得的。”他笑着說道。
“生死不由己,麻木如行屍,短暫擁有鮮活,已經足夠成為回憶,成為支撐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張角感慨,“好壞參半。”
張寶贊同,看向人群,鎖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放袁買這樣去玩,沒關系嗎?”張寶問。
“他又不是犯人。”
張角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年幼的孩子揚着大大的笑,和旁邊的駱統手牽着手,圍着篝火跳舞。
初見時,這個孩子沉悶少語,一雙眼睛裡是不符合年紀的成熟,眼見他們帶走金娘和金娘的孩子,沖出來承認了自己是袁買。
他問他不怕死嗎,金娘的孩子願意為了他死,他又為什麼要站出來。
可是,幼年的孩子認真地對他說:“金麥也怕死,他憑什麼替我去死,就因為袁家對金娘有恩?還是因為我是主人?大賢良師,這不公平。”
公平二字從這世家小公子嘴裡說出來,讓張角都發了怔,他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孩子,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我聽說你們抓了三哥,我想見他,可以嗎?”
袁買的眼神太過真摯,在張角的拒絕下,不怕死的孩子産生了恐懼,他似乎知道了原因。
外面的熱鬧并沒有感染到白錦,她在記憶的回溯中痛不欲生。
次日,張角讓人帶着袁買和金娘來見了白錦。
七歲的孩子,個子小小,臉上都還有嬰兒肥,穿着一身上好的布料,安安靜靜,膽怯有,卻又強裝鎮靜。
金娘一直牽着袁買的手,她跪下,卻沒有讓他的小公子也跪下。
自邺城被黃巾軍占領後,金娘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即便也曾心存僥幸。
她聽聞關于黃巾軍的種種,關于神女的種種,她想,她和小公子或許并不會死,可袁氏公子戰敗死亡,她動搖了。
是否死亡這個消息外界并不知曉,金娘能知道,那是刻意為之的結果。
“你就是袁買。”白錦沖他招招手,“好孩子,過來。”
袁買看向金娘,金娘牽着他的手慢慢松開,可他沒有動。
白錦無奈一笑,“金娘,你也起來吧。”
“看來我是洪水猛獸了,帶他們下去吧,不用見了。”她失了耐心,挂着似有似無的笑,沒有再多為此說半個字。
金娘内心咯噔一下,“不······”
隻是,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人帶了下去,連同愣在原地不知情況的袁買。
“神女今日心情不佳?”張角試探問道。
白錦瞥他一眼,起身離開,“我向來不是個好脾氣的。”
什麼袁買不袁買,審配連袁買的面都沒見過,她另找一個年歲相當的照樣可以充當袁買,就算審配不認,大不了殺了。
她想要審配為她做事,如果不能,這人也留不得,冀州她更不會拱手讓人。
絕對的實力面前,什麼陰謀詭計都是枉談,而她有這樣的實力。
千夜沒有跟去,他知道主人的心情确實不好,自恢複了記憶後,每日被深切的痛苦和絕望折磨,漫長無盡頭的長生不死,衆神隕落而讓她獨活的托舉,都是另一種淩遲。
據系統所言,從前的主人應當是張揚肆意的,生殺予奪,脾氣暴躁,依托龍族的特有屬性,并不好相處,而現在,她太善良了。
“都是階下囚了,還違抗命令,神女又不是非他不可。”千夜提醒道,“張角,他是個孩子沒錯,但也是袁家的孩子。若是個年幼的孩子都要心疼善待,都能任性妄為,那您去開善堂好了。”
他對于善惡對錯隻有一個标準,那就是白錦。
亂世裡,無辜不值錢,若要論無辜,那底層隻求生存的百姓豈不是更無辜。
張角啞言,那句他隻是恐懼終究沒有說出口。
人之将死,心軟也越發深刻。
“大哥。”張寶道,“神女其實已經很好了。”
“我知道。”
神女,是有脾氣的。
他突然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先軟後硬、先禮後兵是她的處事風格,但不代表,她是好說話的。
白錦前往流民登記處,不知是否是昨夜的煙花過于明亮照亮了前進的方向,來邺城逃難的流民今日劇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