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他很久沒遇到過這種人,不,是從未遇到過這種,将讨厭明晃晃說出來的人。
從前公孫瓒說他人情世故不大好,可他覺得眼前這位神女恐怕比他更不好。
喜怒形于色,嘴上坦誠到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明知他認識劉備,和劉備關系還不錯,竟然也不怕他表面恭敬,背地裡将她一軍。
紅色華麗的衣裙襯得她整個人尊貴,不像亂世裡的女人,而像盛世裡繁華的象征。
一路百姓流民粗衣簡食,和這人天差地别,趙雲撥弄腰間那枚玉佩,光澤質感和白錦發間的玉簪完全不能比。
這樣的成色,尋常人哪裡能接觸。
“神女姓白,敢問出身哪門哪戶?”趙雲問。
白姓少見,各大世家裡也沒有這個姓,神鬼之說他并不信,可若當真不是,能養出這樣的人的家族也不容小觑。
英雄不問出處,趙雲想心裡有個底,亂世裡從前的隐世世家或許會出來也未可知。
“白家不涉人世,不值一提。”白錦道,“子龍問此,看來已經做了決定。”
是個隐世家族,趙雲心裡暗暗想,聞言,摘下腰間的玉佩捧在手上,單膝跪下:“甘願為神女效犬馬之勞。”
白錦滿意愉悅地笑了,趙雲會不會幫她,她并不确定,銀槍白馬照丹心,他太忠義清醒充滿未知,作為不定數的存在,他要是反悔,她還真就放了他。
雖不會那麼輕松讓他走,但還是不會強求,誰知他真的肯留下。
白錦本是個霸道強勢慣了的,想要什麼就要得到什麼,無往不利。
最年幼的神,龍族最後的血脈,誰都顧着護着,養得驕縱不好惹,連天道都在她這吃悶虧,是個說什麼就一定會做什麼的性子。
衆神隕落後以龍脈沉睡數千年,從三皇五帝走到二十一世紀,封存記憶後又重走了遍華夏曆史,帶了個小拖油瓶千夜。
都說神不會死,所以生死無度,她連自己的存在都不在乎,更别說旁人的生死,讓她不快樂的,都别想讨到好。
不知道什麼時候變軟了心腸,有時也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她隻能感歎,人這個物種奇怪得很,愛與恨從不純粹,女人這個物種更是奇怪得很,連恨裡都摻雜了憐憫與欣賞。
好比春秋戰國時,東施效颦。
那東施是人人嫌棄的貌醜女郎,有個貌美過人的西施在旁對比着,讓本就灰暗的生活苦不堪言,流言蜚語、嘲笑辱罵從未停歇。
白錦沒有美醜感知,是來了人世生活了這麼些年,才理解人類所說的善惡美醜。
她覺得東施是善良的。
那時她化作小鼠模樣找地方落腳,天道曾說過,龍型不可顯于人前,她思來想去才化作華夏神白笙的寵物——擁有尋寶屬性的倉鼠。
東施見她時正有野貓捕捉,以為是老鼠,又不見長長的尾巴,于是救下了她,日日溫柔地照顧着,和她說話,給她做小衣服小玩具。
她聽見人們罵她,想替她教訓,東施卻并不在意。
有一日,東施說她有愛慕之人,但那人喜歡西施,她想學西施。
東施效颦,那男人說出了刻薄的話,路遇西施替她出了頭。
從那以後,東施變得沉默,她對西施表現出明晃晃的厭惡和恨,白錦眼見她的轉變,想幫她換了西施的美貌。
人心複雜,她既要走,不妨幫她這一回。
化作人形,提出建議,東施拒絕了。
她說:“我恨她這麼好,好容貌好脾氣好性子,讓我的恨都顯得那麼可笑。可是她真的很好很好,我怎麼能因為自己不好,而怪她好。”
外面風雨飄搖,白錦不懂這是愛還是恨。
再後來,西施因為貌美被帶走,越王勾踐複國需要犧牲品和沖鋒者,他選中了西施。
走的那天,東施對白錦說:“她這一去兇多吉少,若成了功績不屬于她,反而失去了女子最寶貴的一切,說不定落得身首異處,可她就是這樣的人,若能以身報國,她絕不回頭。”
“我好恨她。”這是東施染病去世前最後一句話,也是白錦在春秋戰國化作人形前最後對人類的認識。
“去準備吧,一會兒出發,今日就要到達冀州。”她看了眼玉佩,讓他收着,又吩咐。
趙雲雙眸閃了閃,冀州是袁家的地盤,準确說現在是審配的地盤,此行為了什麼。
“可要點兵?”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