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在腦海裡記錄下了他靠在藤椅裡閉眼淺眠的樣子。
“侑理,你在做什麼?”
雲雀恭彌沒有睜眼,野獸的直感告知他有人在看他。他知道視線的來源是侑理。
“在給你拍照。”
“調成靜音模式。”
“沒問題,不過可以先睜開眼嗎?”說話間有腳步聲,最後停在了他面前。
雲雀恭彌睜眼:“什麼事?”
侑理從用手做出的相框後看他,注視的眼神裡帶着幾分打量,她的眼瞳在眼眶内微小地移動幾番,最後定在他的身上:“朝霞沒有你漂亮。”
“……”
“是眼睛的顔色。”侑理蹲在他面前,雙手托在臉側,“本以為日出時天空深深的藍色,會很像你。”
她的情緒很平穩,平穩地傳遞着一種喜悅。盡管雲雀恭彌還并不知道這份“喜悅”的真正面目是什麼,但他知曉的是,在侑理笑起來的時候,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因為一句話,緩慢地,勻速地,堅定地,清晰地,跳動着——
“在你睜眼後,我就不這麼認為了。”
侑理說:“我果然是,喜歡恭彌。”
世界嗡鳴。
海浪奔湧。
突然隻剩下了他。
越發清晰的鼓動從胸腔破土而出,一聲一聲回蕩在軀體内。一句話,有一千斤棉花的重量,飄落在他的身上,輕易地壓制住手與腳。
當情感不能具體時,對它的理解是模糊的,是隻會讀出它的姓名的程度。
而當情感有可以與之相對應的事實之後,對自己所在的世界認知也随之煥然一新。雲雀恭彌大概明晰了“喜歡”,是以什麼樣的形式存在于他的身體、他的世界裡。
唇是欲望器官,是唯一曝露在外的沖動向導。
它沒有形狀。
它沒有實體。
它存在于他的體内。
它隻外顯于侑理身上。
因而雲雀恭彌順從欲望,将侑理拽進他的領域,讓她俯視他,以此更清晰地看清他本身,又或是,它本身。
小早川侑理被雲雀恭彌突如其來的動作拽得被迫屈起一條腿抵在他腿間,膝蓋貼上他的大腿,踩在地上的腿繃得比直,和撐在牆壁上的手肘一起穩定着身體。她錯愕地低頭,垂下的黑發從他臉上滑落,部分搭在他的肩,部分漏進他的衣領。
“侑理,親我。”
雲雀恭彌的一隻手還抓着她的手臂,被她誇過的眼睛牢牢地鎖住她,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誰上誰下。
漂亮的眼睛,漂亮的眼神。
小早川侑理就着他給的視野慢慢地将重心移到膝蓋上,微曲腿以方便自己的高度彎腰去親吻他。她不會拒絕這樣的雲雀恭彌。
不如說,為什麼要拒絕。
她撐在牆上的的手滑落,搭在他身後的椅背上,以交錯的方式交錯起呼吸,柔軟地糾纏在一起。雲雀恭彌的視線強烈地昭示着他的存在,光明正大地栖在身前,紋絲不動地定在她的眼中。
小早川侑理用還被他抓住的手撫上他的側臉,以手掌托高了點他的下巴。她探出一點舌頭,從外層開始品嘗。
柔軟的,溫熱的,還有一點點漂浮在鼻腔的清淺味道。
雲雀恭彌身上不會有多餘的氣味。
适合被染上其他氣味。
她退開,想去說她拿個糖去。
雲雀恭彌一直空閑的手卻停在她腦後,将她壓回原來的距離。
一聲磕碰,一點血的味道,從縫隙間侵入各自的口腔,落到舌苔上反饋到腦中。小早川侑理對唇上的鈍痛倒是沒什麼想法,她細細用舌尖卷過溢出的血。
這也算是嘗的一環。
然而雲雀恭彌在痛覺産生時便停下,扣在小早川侑理腦後的手也卸下力道,虛虛地搭在發上。看清他瞳孔縮小一瞬,她收攏起視線,隻專注活躍在味覺上的食物。獵物主動停止,沒道理獵手也要停止。
纖細的觸感不斷剝落起赤色液體的外殼,抽出了血的本味。
鹹、腥——是海。
血是體内有溫度的海。
一旦它經曆了體外循環,就變成了外部的海。
在外的海是沒有溫度的,溫熱的海隻會存在人的身體裡。
小早川侑理從雲雀恭彌唇上離開,些微的窒息感蔓延至脖頸,暈眩被注射到太陽穴内,她弓身用額頭抵在他的肩膀,兩隻手都抓上他的手臂:“唔……頭暈。”
“……怎麼了?”
雲雀恭彌保持着被她固定的姿勢,目光轉動,落在她頭頂。不是身體引起的問題。
“心跳得太快了……親你的時候又沒有怎麼呼吸,應該是供癢不足。”
“為什麼不呼吸?”
“恭彌,吃東西的時候氣道是閉合的。”
雲雀恭彌沒問了。他坐在藤椅上,回想剛剛。被侑理舔過的地方有點麻。
現在,他有點餓。
27.
這次吃飯小早川侑理用得偏慢,她得避開嘴巴上的傷。雲雀恭彌沒這個顧慮,用和平常一樣的速度解決掉了自己的。用過早餐後的倆人待在客廳懶洋洋地聽着海浪。
小早川侑理不會遊泳。
她曾被水沉沒過。
但這兩者間沒什麼背後隐情。事實是小早川侑理從橋上掉下去過,因為不會遊泳溺水了,被當時和她在一起的雲雀恭彌救了上來。
直到現在她也沒學會遊泳,沒入水中時總會感到腳上有一股力拉着她向下沉去,她自己甩不開也躲不掉。因而隻是将腿伸進去泳池幾秒,她就拔出了自己,反複幾次後,再也沒去過泳池。
小早川侑理撐起趴在沙發上的上半身:“恭彌,你還記得我落水的時候嗎?”
雲雀恭彌從她給的新書裡擡眼:“發現了什麼?”
“你把我拉上岸的時候,有覺得我比尋常重嗎?”小早川侑理對這句話添上必要的限定條件,“刨除吸水後的重量,我本身的體重,會比尋常重嗎?”
雲雀恭彌根據她提供的條件進行比對,幾秒後給出答案:“不會。”
在這句肯定的回答裡,小早川侑理産生了一個想法:如果不是她的精神出了問題,那就是這個世界有問題。她重新趴回沙發,翻了個身,一小部分的黑發随着動作垂在地上。
像是傾倒時連成了線的墨,而她躺在這條墨河之上。
侑理望着天花闆:“溺水者獨自溺水時會很安靜,一旦有人施救便會打破這份安靜,無意識地掙紮起來。
“我當時,可是完全沒有動,對吧?”
雲雀恭彌繼續給出肯定的回答:“你壓制住了求生本能。”
“沒錯,我沒有掙紮。我也沒有做出任何求生的舉動。”侑理側過頭,淡淡的瞳色越過他,飛向了窗外,“那麼是誰拉住了我的腳呢?”
她閉上眼,放松肢體,讓自身呈現出無力的狀态:“對自行沉底的人,給予了加速的死刑。”
雲雀恭彌聽見她的嘲諷:“荒誕至極。”
這句話的情緒被拉得很平。他沒有對這句做出回應,他也沒有将打開的書插上書簽。侑理的想法,他這一次不想去實現——
“恭彌,我隻溺水過一次、”
“不行。”
他打斷她的話,用不會退讓的目光和她對峙:“我不會做。”
讓侑理的想法自由發展後,就會變成這樣。
所以,侑理需要他的疏導。
來牽制住她不受控的攻擊欲望——攻擊她自己的,欲望。
“如果一定要去做,你會怎麼做。”
雲雀恭彌扯唇:“和雲雀響子說。”
小早川侑理一頓,對他表達了前所未有的疑問:“你認真的?”
“認真的。”
“……你學壞了。”
“你的辦法,很好用。”
在倆人的交鋒裡,雲雀響子通常是小早川侑理請來的裁判,專門進行和局斷定。
“‘覺得自己快要輸了,就搬出一位讓赢家也會退步的條件,這樣就不會有輸家’這句,你說的。”
“……你記得好清楚。”侑理快速眨了眨眼,“我都沒什麼印象了。”
“哼。”雲雀恭彌勾起點嘴邊的弧度,“你的提案,駁回。”
小早川侑理抿抿唇,翻身背對他:“我接受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