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姑姑一一應了。
公主看慣了母後這般忙碌,也不催促,自行坐下,随意撿了一本冊子看。
娘娘吩咐完喝了口茶,笑着招手讓公主到身邊來。
“聽各位夫人說,你在濟甯侯府大出風頭?”
公主半挽着皇後娘娘笑道:“我們玩玩罷了,算得上什麼風頭。”
“無妨,”皇後娘娘道,“我與你父皇都知道你厲害,國子監掌事祭酒都來誇你,我兒就是文武雙全。”
“昭武公主就是我大楚最棒的公主!”皇後娘娘一副與有榮焉。
皇後娘娘知道公主午休時間不長,遂牽着公主到偏廳用膳,二人說些體己話。
“你尚未成年,你父皇不允你上殿聽政,所以你不知道,最近朝堂為誰去巡岸吵得不可開交。”皇後娘娘親自替公主盛了碗湯。
“有說你舅舅去的,有說杜工部去的,有說李工部去的,唉總之是咬的亂七八糟。”娘娘歎了口氣道,“你父皇最近煩心得緊。”
公主不解:“不過是件簡單的差事,又沒什麼油水,何至于吵起來?”
“哼。”皇後娘娘哼笑道,“正是因為沒人想去才吵呢。”
“母後宮中事忙,還需去前朝坐堂?”公主問,“怎麼不跟父皇告假?”
皇後娘娘眼神閃了閃,意味深長道:“我朝自建朝以來,都是帝後同時臨朝聽政,本宮雖然不做決策,但也不能畏縮于前。公主,你也是。”
公主倒是無所謂,隻覺得母後實在辛苦,朝臣命婦宮内宮外,母後事物繁雜,每日還要陪着父皇臨朝,聽這些朝臣吵架,犯不上。
皇後娘娘沒再細說,隻囑咐公主府上規矩要約束更嚴,在外不得張揚,内事更不許外傳。
公主回國子監時,方姑姑着人來報:“宋世子又挨了打。”
公主散學時,特意讓轎夫饒到宣陽坊轉了一圈,蘇記布料和宋記布料兩家店挨在一起,蘇記門可羅雀,宋記絡繹不絕。
蘇雲則捧着布匹在路上攬客,可許多人都是擺擺手就走,看都不看。
蘇家小弟似乎回來了,十三四歲的少年遮遮掩掩走回店鋪中,蘇雲拉開他的手,焦急地問着什麼。
蘇家小弟甩開姐姐,兀自鑽進後堂。
她母親和父親出來,表情愁苦。
一頂青氈小轎在街角停了許久,直到天色漸暗才聽轎中人說:“回府。”
漸漸的,蘇記布料鋪子來了些不速之客。
官府穿着皂吏服飾的官人上了門,一陣攪和,店裡連零星的客人都見不到了。
這一日公主正散學回府,打算再去宣陽坊看看,沒想到在一處僻靜地撞上了宋稷與蘇雲争吵。
公主示意李四停下,靜靜聽着。
“宋稷,你母親難道要逼死我家?”蘇雲聲音非常激動。
“蘇雲,你聽我說,我母親不是那種人。”
“你說什麼?什麼叫不是那種人?那現在逼得我家關門大吉的不是你宋府的家丁?”
“每日來我家點卯的不是你母親找來的官吏?”
“我蘇雲何德何能,得你宋世子青睐,讓堂堂濟甯侯夫人針對我這升鬥小民?”
“宋稷我求你了,你放過我吧。我們家隻是尋常百姓,經不起你母親的磋磨。”
“蘇雲!你在說什麼?!”
“那你讓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蘇雲激動大喊,“我們家已經快活不下去了!”
“宋稷,我弟弟被學堂退學了。嗚嗚嗚……”蘇雲哭聲清晰可聞,“我不能害了他,他讀書很好,我不能害了他。”
一道重重錘牆聲,宋稷的聲音傳出,“你相信我,我會解決好,給我點時間。”
“宋稷,我很喜歡你,可跟你在一起,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蘇雲别這麼說,别這些。”宋稷慌亂的情緒,公主甚至能感同身受。
“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因為你身上有我們沒有的堅韌,别丢下它,蘇雲,别丢下它。”宋稷祈求道,“世家大族早就被條條框框限制得不敢越雷池一步,每個人的行為都符合自己的身份,每個人都很清醒,都知道怎麼趨利避害,可我不想,我不想這樣活着。”
“我得先是宋稷,而後才是别的身份,否則我與提線木偶有什麼兩樣?”
“你總是這麼說,”蘇雲失望道,“可終究是世子,你擺脫得了你的身份嗎?”
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了。
公主揮揮手,讓李四等人回府。
後來,再次聽到蘇家的消息時,公主正在翻閱最新的呈報。
李四來報:“蘇家蘇雲姑娘的父親被抓入獄,蘇家小弟無學堂敢收。”
公主頓住翻閱呈報的手道:“蜉蝣撼樹。”
李四等公主示下,公主卻隻讓他休息去,不必再盯着蘇府。
呈報上說巡岸欽差終于定了,琅琊王氏王文欽——湖廣總督,公主的舅舅。
本來這個月舅舅要進京述職,陛下下旨令他直接轉道西京,順流而上,巡查渭水、汾水、洛水河堤河道及屯田情況。
母後說:“巡岸欽差向來是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差事,做好了有賞,做不好喪命。你舅舅這是撿了個熱碳在手上捧着,唉......”
公主隻能安慰她道:“大理寺卿、湖廣總督哪個不是熱碳?舅舅都走過來了,他吉人自有天相,定能一帆風順。”
私下裡,公主仔細查詢了往年巡按欽差的記錄,自父皇登基以來,巡按欽差竟十巡九死,活着的下落不明。
父皇今年點了舅舅做欽差,未嘗不是想徹底清查的意思,可是……往年的欽差究竟是怎麼死的?有記錄以來,都是因水患溺死或失蹤,但她不相信,每年都那麼巧欽差都會溺死?
從國子監散學回府的路上,公主坐在轎中思索此事,轎子陡然停下。